胡亚东: 中外科学交流的恢复(第3/6页)
1979年,卢嘉锡(左)和胡亚东访问芬兰、瑞士和美国(胡亚东先生提供)
台湾也有代表参加这个会议,而且以前由他们占据联合会中的中国席位。他们一行四人,领头的是王继五,另三位分别为郝履成、陈法清和刘兆玄
。因为外汇少,我和卢先生寒酸得很,两人合住一间房,里面就一张大床,只能一起睡,差点被人家怀疑是同性恋。而台湾代表团就不同了,每人都住两间一套的套间。王继五还很有外交手腕,一到达沃斯就租了一辆汽车,租了一台打字机。休息的那一天,他们开车到小国列支敦士登去玩,我跟卢先生则傻乎乎地待在旅馆里,也就能喝点可口可乐、吃点奶油蛋糕而已。当时两岸的差别何其大也!
有一天,王继五等人请我们去郝履成的套间聊天。一聊,就发现他们中有三个人跟大陆关系密切:王继五的父亲是王世杰,曾任国民政府教育部长;郝履成是原北京辅仁大学的,与邢其毅
是好朋友,常常在一起打牌;刘兆玄的爸爸是海军的一个少将,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只有有机化学家陈法清是留学日本的,跟大陆没什么关系。刘兆玄现在担任台湾“行政院”院长,当时他很年轻,刚从加拿大拿了学位回去当副教授。你们不清楚当时两岸敌对的情绪有多强——不管是在报纸上还是在国际活动中,经常互称“共匪”、“蒋帮”,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但我们六位化学家之间,关系很融洽,政治除外,风土人情,旧友故知,什么都谈。刘兆玄对我和卢先生尤其尊敬,因为我俩比他年纪大。我们还送了他们一条北京牌香烟,他们回赠了我们一条台湾产的香烟。
熊:关于谁代表中国之事,你们是不是也进行了商议?
胡:关于各自学会的情况,我们谈了不少,但都刻意不谈我们将进来,他们将出去,将改由我们在联合会中代表中国一事。
熊:这是最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反而不谈?你们又是如何解决代表资格问题的?
胡:我们直接跟联合会的理事会谈,根本就不与台湾代表协商,跟台湾代表之间只是私人接触。自197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恢复联合国席位,1979年初中美建交、美国与台湾断绝官方往来以来,在国际组织中由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代表来代表中国,已成大势所趋。一两个月前(1979年7月),由王应睐带队的中国生化学会已经成功加入国际生化联合会,将台湾的相关组织变为located in Taipei, China(位于中华台北)的生化学会。遵照相同的模式,我们与联合会理事会之间的洽谈是相当顺利的。台湾代表清楚这一点,为免尴尬,也不提此事。
1979年9月3日,卢嘉锡、胡亚东代表中国化学会签字加入国际纯粹与应用化学联合会(胡亚东先生提供,摄于瑞士达沃斯)
熊:参会之前有无政府机构跟你们谈话?
胡:临走之前中国科学院外事局找我们谈过话。他们已经跟国际纯粹与应用化学联合会有过联系,就中国化学会如何加入该组织交换过意见。外事局要求我们遵照生化学会采用的模式跟联合会谈,说是在这个原则之下怎么谈都行。为了让我们更好地了解生化协会加入国际协会的情况,外事局还特意请了植物所的匡廷云
来传授经验。她刚刚作为生化学会的代表参加了在多伦多举行的那次会议,记得她跟我们谈话时非常兴奋。
熊:是不是由中国生化学会开创了所谓的“奥林匹克模式”(也即由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组织代表中国,而原“中华民国”的相关组织变为位于台北的地方组织)?
胡:这个模式首先出现在国际奥委会之中;然后中国生化学会依照这个模式加入国际生物化学联合会;接着我们中国化学会继续用这个模式;在我们之后可能还有一两个协会也用了这个模式,然后,外交部叫停,说这么干“太右”;1982年后,又继续采用这种做法。
熊: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执委会到1979年10月25日才决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奥林匹克委员会的名称为“中国奥林匹克委员会”,设在台北的奥委会的名称是“中华台北(Chinese Taipei)奥林匹克委员会”,也即由大陆代表中国,台湾仅作为地区参加奥运会。从时间上看,不但中国生化学会,就是你们中国化学会,使用这个模式也比奥林匹克运动会采用这个模式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