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成鲁: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第13/15页)
熊:没了同行评议。
邹:同行评议我可以附带着说几句。当时《中国科学》发文章为什么慢?一个原因是它不善于利用现代的通讯工具。稿子都是邮寄来邮寄去,寄到一个审稿人那里,他可能出差了,可能在他那儿一放就是几个月甚至半年。本可以打电话先问问,可当时不善于这么做。所以一篇文章经常一拖就是一年半甚至两年才能完成这个手续。但手续再复杂,再烦琐,时间再长,也不能作为不经过这些手续,凭领导一句话就拿去发表的理由。申请基金也是这样。下面有一句话:小钱大评,中钱小评,大钱不评。骗领导一个人是很容易的,骗用正当方式请来的评委比较难一些。
熊:唬外行容易,唬内行难。
邹:他们只知道跟领导吹嘘:我的研究多么多么重要,我多么多么有能力。只要领导相信他们就成功了。从牛满江开始就是这样,直到现在仍然如此。这主要是制度方面的问题,没有确立一个合适的制度。应该有这样一个法:多少钱以上的基金应该经过什么手续。不经过这个法,任何领导点头都没有用。
熊:自改革开放以来,您曾就科学领域中的不端行为发过很多议论,提过很多建议。您有没有想过自己来当一把手,由自己来制定相关政策?
邹:我没担任过什么行政职务。我的兴趣在一线科研上,当了领导,就做不了什么研究了。
中国科学发展存在的问题
熊:关于中国科学的发展,您觉得主要有那些问题?
邹:1980年前后,我认为科学界存在的主要问题是赏罚不均:做得好的没有奖励,做得不好的一样可以混日子。那时候有一句开玩笑的话,说我国研究所中的人可分为三类。一类是努力工作、有成果的人;一类是混混时间,没什么成果,但至少表面上还是过得去的人;第三类是自己不做事,专门给做事的人捣乱的人。第一类和第三类抵消,第二类不起作用,所以研究所没有前途。那时候,不管你做什么,到处都是一样的对待。后来实行这个奖励制度、那个奖励制度,情况稍微有些改变。研究实行基金制度之后,也有一些改变。但基金制只管申请,不管审核。就是说你的申请得到批准之后,你到底是不是按你的计划做了,有哪些成果,是没有人检查的。
熊:赏罚不均是一个问题。
邹:这个问题现在也还有。说一个人有没有成果,不是真正看他的成果,而是看他的炒作。炒作得厉害的就认为有成果,真正踏踏实实做工作、不炒作的人就不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国家的力量有限,都花到了炒作上——炒作的人拿到钱之后,会继续炒作,而不是去工作。现在报纸上经常看到什么什么研究达到了“国际领先水平”、“国际先进水平”、“中国人首创”,等等。说得不客气一点,其中95%是靠不住的。我举一个例子,有一年,已经是90年代末期了,东北一单位“用基因工程的方法生产胰岛素”还被评为全国十大科技新闻。说什么从此以后,胰岛素就不用提取了,用基因工程的方法就可以满足需要了。而实际上,关心这个领域都知道,“用基因工程的方法生产胰岛素”国外70年代末期就已经有了,相关产品上市已经20多年了。
熊:您认为该根据什么指标来考察一个科学家的研究成果?
邹:我曾经在《科学时报》上发表过一篇文章谈影响因子问题,很多人反对,但也有人赞成。影响因子这个东西,把它说得过分也是有问题的,但我也并没有说它是唯一的标准,我只说它是一个客观的标准。你说这个方法不好,那么你换另外一种更好的方法。同行评议?在我们国家搞同行评议,有时候行不通——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观点,很多人都表达过这样的意见。中国人的习惯,讲面子,一开会,什么意见都听不到——个别去访问,可能会听到一些不同的意见,但在会议上、在公开场合,这些意见常常是不说的。验收?工作做完了,邀请你去开会验收。这种会议,99.9%是走形式。评议结果早已由当事单位写好,它找来的人也是有把握会为它说好话的。
熊:中国的科学发展还存在哪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