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四部杰作(第6/6页)
离合之情,兴亡之感,融洽一处,细细归结。最散,最整;最幻,最实;最曲迂,最直截。……而观者必使生旦同堂拜舞,乃为团圆,何其小家子样也。
可见,团圆的结局加在这部戏中即呈“小家子样”,而孔尚任的旨趣远在“小家子”之外。
与洪昇异曲同工的是,孔尚任最后也请出了两位阅尽兴亡的老年艺术家来评说古今。当男女主角在法师的指点下割断花月情根,男的来到南山之南,女的去到北山之北“修真学道”之后,孔尚任让已经做了渔翁的柳敬亭和做了樵夫的苏昆生的一段长篇谈话来归结全剧。苏昆生告诉柳敬亭,他前些天为了卖柴,到南京去过了,凭吊了故都遗迹。面对着一派衰败景象,他吐出了这样的感受: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这种感受,是历史的,人生的,也是哲学的,美学的。
在艺术表现方法上,《桃花扇》使得走向迟暮的明清传奇又一次呈示了雄健的实力。它把很难把握的动乱性场面处理得井然有序、收纵得体,它在史实与虚构、黏着与超逸、纷杂与单纯、丰富与明晰等关系的处理上,都妥帖匀停。尤其在人物刻画上,不仅把李香君、侯朝宗、阮大铖、柳敬亭、李贞丽等人物的性格发展写得清楚而生动,而且也写出了其他各色人等的表情和语气,琳琅满目。总之,《桃花扇》可说是整个明清传奇发展史上的“老成之作”。
《桃花扇》写成于1699年,即17世纪的最后一年。它组合成了一种恢宏的气概,恢宏中又笼罩着悲凉,恰似薄暮时分的古钟,嗡嗡锽锽。
明清传奇的黄昏,也已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