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飘浮的神灵(第37/55页)
顷据乡民联络呈称,外国人擅立木柱后,近日百姓竟有无故暴死者,众情汹汹,禀求照会外国领事,饬令该外国商人偿命。(《近代上海大事记》第221页。)
就在架起电线杆的日子里,村里正好死了一个人,帝国的农民们发现这就是无可置疑的证据——架设电线杆和人的生死是有关系的。
涉及风水的问题还有矿山的开采。
洋人们要开采矿石,但是无一例外地受到当地农民们的驱赶甚至对抗。而农民们的对抗与政府官员们的指使有极大的关系。中国丰富的矿藏引起洋人们的垂涎,洋人们在中国逐渐建立的工业也需要大量的矿产。洋人们在中国采矿受到阻止的原因,仔细翻看史料,满篇皆是的风水问题。帝国总理衙门对洋人请求在烟台开办金矿的批复是:不准,有碍民间风水。
什么是风水?
想开矿但是总是得不到许可的洋人们痛苦万分。走投无路之时,洋人们想出了一个办法:在报纸上公开征集稿件,请“高明的中国人”专门就风水问题来稿讨论,并且说,如果一个月内中国人自己还不能把什么是“风水”说明白,中国人以后就可以闭上嘴了——“切勿再言风水二字矣。”
洋人们在报纸上征集稿件时所附的文章,乃天下奇文——这个懂点中文的外国主笔的“之乎者也”居然用得八九不离十。这样的文章登载在中国本土发行的报纸上,“我等外国人”真有点欺我泱泱中华帝国无人了:
风水二字,屡屡言之,我等外国人不识风水二字为何意。况我外国人常于新报刊录水气、火气、力学等等,但未知风水之学。我等外国人讲求学问,岂敢自足?如风水二字实有明证,务请中国名臣博学贤士大人,将风水二字分剖明白,指以实实真据,我等外国人断无有不佩服者。若以虚假之辞欺惑于人,休怪我等外国人非但无所佩服,且觉偌大文礼之邦贻笑于海外也。外国人所云各学,如中国人不信,外国人可指真实凭据,请为证。现今各国公使、各口领事并外国博学等人,风水二字,闻之厌烦。倘中国人能以风水二字实据指明,外国人亦当洗耳领教,而外国人不耻下问,幸中国高明指教。(《上海新报》1866年7月27日。)
但是,泱泱帝国真是有人才,居然“各处士民投稿踊跃”,截稿日期已过,来稿依旧源源不断。中国人的观点说法各异,可谓五花八门:有坚持风水说的;有支持西人开矿的;还有一大批中间派,他们主张洋人应该理解中国;还有人主张这个问题不需要讨论,中国人就是中国人,外国人就是外国人,根本谈不到一个“壶”里:“我中国以十八省为天下,余皆外夷也。有风水之理者为华人,无风水之事者为夷人,华夷分别在此耳。”有个署名“四明筠庄氏”的中国人士,“傲对洋人,痛快淋漓”,其文章颇具代表性。他先对中国深奥的文化传统做了一番概括,说自开天辟地以来,历代圣贤后稷、大禹、周公、孔子创作了“天下最著之文化”,风水说就是这种文化中的一部分。如此古老深厚的文化,“夷人”们无法理解是预料之中的事。“夷人”们不赡养父母,不崇拜祖先,一个姓氏竟能够结婚,妇女居然可以管丈夫等等,如此卑贱恶习,哪有资格谈论深奥的风水之说!最后,究竟什么是风水,这位大人是这样论述:
中国士大夫束发受经,幼而学,壮而行,星纬、图谶、山海诸书,莫不明如指掌,即坐贾行商,暇则无有不翻译古今,探赜底蕴者。风水一事,攸关甚重。堪舆家参伍错综,莫不从《周易》中析义得来……盖土有美瘠,山有秀硗,来龙服脉,随地相引。若无风水,何以斯山产金,斯山出玉,南方人物竟秀,北方秉质伟玫?固山灵之钟毓使然,遽可肆言以塞众口哉!(《上海新报》1866年8月5日。)
如此绕了半天,不要说洋人,就是“幼而学”的中国人也未必能弄明白。
洋人反驳道:既然中国人星纬、图谶等书莫不了如指掌,为什么还请我们西人来中国传授天文地理知识?如果说矿产的发现是靠风水,那么我们西方国家每年都发现和挖掘那么多的矿产,难道是我们更懂得风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