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鹿死谁手(第4/12页)

要论起来,老川军的武器,也全是清一色的日本造。尹昌衡说新军“械不可用”,乃至于“十七镇的枪炮,都是日本人不用的废物”,当然是言过其实。不过这些年过去,比之于“最新式日本造”,这些“老式日本造”确实已经相形见拙。

在“最新式”的火力攻击下,周骏师伤亡的军官,比第一支队整整多出一倍,在野战失利后,被四面包围于泸州城中。

中路战事异常顺利,攻下泸州指日可待,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袁世凯开始发力了。

滇黔军自南,陕甘军自北,鄂军自东,五省军队如乌云压阵一般向重庆大营扑来,直接威胁讨袁军后路。

熊克武大惊失色,急召中路部队回师援救,但来不及了,没等第一支队赶回,重庆已经失陷。

至此,熊克武的军事布局被完全打乱。处于了袁军的重重围困之中,各支队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分”变成了被对方分而歼之。

蜀军近乎全军覆灭,这支国民党在四川的唯一武装悲剧性地退出了历史舞台。自辛亥之后,熊克武等人再次被迫逃亡。

但懋辛之计的价值,终于得到了证明,可惜是在失败中得到了证明——行军与理政的最大不同,在于前者并不需要过分民主和稳妥,它的取胜之道,有时就藏在偏执和冒险之中。

袁世凯和胡景伊挟得胜之势进行大肆报复。袁世凯除将熊克武等人作为“首逆”外,还别出心裁地列出一封全国通缉的名单,中有四川党人一百零八人,寓意就是梁山那一百零八个天罡地煞。胡景伊则继续扩充迫害者名单,仅在重庆一城,被抄没的就多达十八家,遭到杀害的党人则难以计数,甚至有的川中富户只因没有主动阿附胡景伊,竟然也被诬陷为党人,弄到家破人亡的悲惨境地。

有一位矿工出身的老党人,系由佘英直接向孙中山介绍加入同盟会,曾多次发起反清起义。清政府因其在四川当地声望不错,为表示怀柔,对他网开一面,但就是这么一位好汉,却被胡景伊以“土匪”之名处以死刑。

据说这位老党人在行刑前仰天大笑,说:“我不死于满奴之手,而死于辛亥革命告成之后,这是什么革命!”

辛亥所谓的胜利成了一场虚幻,一场梦境。到头来,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胜利过,只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人同台,如果说尹昌衡是枭雄,熊克武是英雄,胡景伊就是奸雄。

现在,枭雄被逮,英雄被逐,舞台之上,只有我最吃得开,胡景伊不得意都难。

以老狐狸看来,全天下人都已在他的算计之下,但是他错了,一直以来,有一个人比他更会算计。

这个人叫袁世凯。

辛亥革命后,袁世凯虽做了“临时大总统”,但他的势力仅止于北方数省,全国大多数省份特别是南方各省大部分还是自己做主,或者说是由当地的都督们做主。

“二次革命”来得正好,袁世凯一棍扫过去,不仅把国民党的武装力量清理干净了,而且震慑住了那些听话或不听话的都督,成功地建立了权威。

1914年6月30日,已正式成为“大总统”的袁世凯,下令裁撤各省都督,从而迈出了“削藩风暴”的第一步。

胡景伊在官场混了很多年,自然知道来者不善,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但袁世凯很快又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

1914年7月,胡景伊被任命为成武将军督理四川军务。

胡景伊这下松了口气。是将军还是都督,其实都无妨,后面的“督理四川军务”最重要,这意味着他还是四川的土皇帝。

站队,就得站得既早又好,看来袁大总统是完全把我当自己人了。搞政治嘛,就得眼神贼点才行。

胡景伊沾沾自喜,心里那个美,他完全想不到会风云突变。

1915年2月,他从驻京代表处得到消息,袁世凯将派参谋次长陈宦到四川,名目是“会办四川军务”。

让胡景伊感到格外震惊的是,陈宦不是一个人来“会办”,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北洋军三个旅。

什么会办,分明就打他的主意来了,一句话,还是要“削藩”。

在此之前,胡景伊都是通过陈宦与袁世凯拉关系的,以致于陈宦对胡景伊的情况早已摸透,而且陈宦虽不是四川人,但他担任过四川武备学堂的会办(相当于副校长),无论是在四川的根基,还是在武备系中的影响力,他都绝不输于胡景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