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上海城(第5/8页)

八月初五要祭祀孔子,据惯例,典礼在清晨举行。

这一天,天还没亮,有关人士陆续齐集到文庙来准备典礼,预定以道员为首,知县以下的地方主要官员都要参加。

主祭人是主考官,教育方面的人士和学生是这一天的主角。典礼准备完毕,专等道员和知县莅临,这时,小刀会进城的消息传到了文庙。

“北门已破,贼人数不详,但军势浩大。”

“士兵毫无战意!”

“广东兵已当了内应!”

士兵和官吏们气急败坏,络绎不绝地跑来报告。不到一刻钟,文庙里已没有一个人影,主考官带头,大家都争先恐后逃之夭夭了。普通人早已把家属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但高级官员不能这么做。小刀会军从北门入城后,由城内内应者带路直奔县衙。上海县衙在城中心。知县袁祖德因要参加祀孔大典,已穿好礼服,正准备出发。

“袁祖德,把大印交出来!”刘丽川正声道。

“不行!大印蒙当今皇上授予,怎能交给你们这些流寇!大印就在这儿!”

知县拍着胸口,现场鸦雀无声,知县接着说道:“想夺大印,先杀了我!”

话音刚落,只见一人手持利刃跳出来,大声道:“呸!我就要杀你!”正是潘可祥。

“你是什么人?”

“是我!你忘了吗?我可忘不了你!死也忘不了!你要我杀你,我就杀你!哼!正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不知道这是你的葬服吧!”潘可祥一边说一边向知县走来。

知县眼里露出恐怖神色:“你是那、那个……流氓……”他终于想起来了。

潘可祥本就容易动火,“流氓”这词更如火上加油。

“到阴曹地府去胡说八道去吧!”他举起刀,身子一缩,刀顺势挥下。

潘可祥并不想把知县杀死,只想把他砍伤,让他痛痛快快地死掉那可不行。用一瞬间的死来报“鞭笞数千”、“枷锁示众”之仇,太可惜了。

第一刀,知县右肩被砍裂。暑热尚未消退,知县礼服下仅穿了件无袖内衣。右肩裂处露出白色肌肤,上有血痕。

“你那臭肉还挺白的哩,看我的肉!”潘可祥袒露出一只臂膀,那浅黑肌肤上,残留着几道鞭笞伤痕。

知县的脸毫无表情,冻僵了一般。

潘可祥“嗨”的一声,刀砍下去,又“呀”的一声,刀举起来。

知县身子贴在墙上,一动不动,任凭对方砍剁。

“可祥!住手!留活的!他让你枷锁示众,这次把他拉出去示众。要捉活的!”刘丽川在潘可祥身后喊道,但这话并未传到疯狂的潘可祥耳中。

知县已变成一个血人,蹭着墙溜下来,瘫倒在地。

潘可祥还在挥刀乱砍。“痛快!”他提着带血的刀,胸口一起一伏,喘着粗气,脸上溅满鲜血。他双脚踩在知县身上,血红的脸扭歪了,露出雪白的牙齿,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叱骂。

“知县已经完了,道员可要捉活的!明白了吗?”刘丽川挨到潘可祥身边,大声喊说。

潘可祥伸出下巴,点了点头,刀从他手中掉下来,在石板地上发出凄凉的声音。吴健章没有像知县那样故作镇定,虚张声势。他高举大印,微微晃着脑袋,一副软弱无力的样子。

“把他关到后面屋子里去!”刘丽川带着厌烦的语气,命令道。

小刀会头目都知道首领与道员的关系。

“这家伙绝不能宽恕!”刘丽川情绪激动。

道员衙门没有流血,刘丽川的部下都觉得,首领没有像潘可祥那样发狂,是因为他在抑制自己的愤怒。不过,潘可祥对知县的憎恨和刘丽川对道员的憎恨是有本质区别的。潘可祥与知县非亲非故,他承受了数千笞鞭,这痛苦一辈子也不会忘。而刘丽川与道员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保持着友好关系,他的憎恨也正是由此而生。

“这家伙可以利用。”刘丽川如是评价。

吴健章既是官府大员,也熟悉实业,跟洋人交情也不浅。他担任江海关监督,跟上海所有的洋人都有一定的关系,洋人对他的评价也不错。刘丽川不能不考虑小刀会未来的前途,因而私人感情必须要抑制。要以上海作为根据地,就必须要处理好对外关系,这工作要放在首要地位。吴健章或许会对此有用,且不论可能性有多大,总之只要有,就不能白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