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左会谈(第5/7页)
“据说梦中天兄就是耶稣,天父就是耶和华。林大人,您怎么看?”
“听说他在六年后才发现梦中人是耶稣和耶和华。据说做梦前,他曾随便翻阅过《劝世良言》。或许是受这书的影响才做了那样的怪梦吧。连续四十天高烧,大概能把藏在脑子里每个角落的事都翻出来了。”
“林大人相信洪秀全吗?”
“相信?我还没有见过他哩!”
“我是说梦。他真的做过这样的梦吗?我觉得可疑。我认为他是想利用耶稣教。依我看,他根本没做梦,梦是编的,他在做戏。”左宗棠语气激烈。
“哦?做戏?”林则徐看了他一眼。要说做戏,眼前这位想来也是好手。
“意在网罗人心。大人不这么看吗?”
“这是有可能的,若说他有什么企图,利用耶稣教可是个聪明的办法。”
“林大人也这么认为?”左宗棠面露喜色,“利用已有的宗教,尤其历史上有过贡献的宗教,确实要比制造新的迷信方便得多。”
“是,耶稣教确有大贡献。”林则徐想起鸦片战争时在广州拼命研究西洋的情景。基督教可说是西洋的基础,他也曾通读过《劝世良言》,“洋人生性野蛮凶猛,因此要用耶稣教教导他们,使他们变得仁慈”,这是当时林则徐的读后感。作为官吏,林则徐是儒家的信奉者。作为个人,他则是虔诚的佛教徒。为祈祷妻子冥福,最近每天,他都在静心抄写经卷。他并非没有信仰,不过,虽读过《劝世良言》,但他内心并未有宗教的兴奋。根据长期体验,林则徐深知从同一本书中获得的感受因人而异,常常他觉得毫无意义的书,他所敬重的学者却为之感动得几乎流泪。《劝世良言》虽未感动林则徐,但并非不能感动洪秀全。但左宗棠坚信洪秀全在做戏。
“洋人几乎全信耶稣教。洪秀全之所以要利用耶稣教,也许是打算把洋人拉到自己一边来。到目前为止,虽未发现他同洋人勾结,但将来就很难说了。”
“嗯,我想听你能谈谈洪秀全网罗人心的事。”林则徐带着催促的口吻。
“好。”左宗棠似乎觉察出自己对“洪秀全在演戏”的看法过于坚持,便顺从地点了点头。“洪秀全读了那本书深深感动,并按书中的方法举行了洗礼。接着,他取掉村塾里供奉的孔子像和牌位。做出这种事,后果会怎样,他自然知道。”在私塾里,要祭祀孔子。村塾是村里办的,洪秀全不过是受雇教师,他熟读四书五经,多次参加乡试,当然知道这样会惹怒士绅。
“他这么傲,就是为了引人注意。”左宗棠断言。
林则徐心里感到有趣。想引人注意的不正是左宗棠自己吗!洪秀全他还没见过,但他受一种诱惑的驱使,想把洪秀全和眼前的左宗棠重合在一起。
“他那村塾教师的位置保不住了吧?”林则徐问。
“那当然。反正他早已打算专心传教,区区村塾教师职务,他不会可惜。”
“传教工作不简单吧。在西洋那是有传统的,在我国却要从头做起。而且一提起外国的东西,很多人肯定会警惕的。”
“我认为宗教是种时髦的东西。”左宗棠简单陈述了他的独特看法。
林则徐一方面听着拜上帝会的情况,同时鉴定着左宗棠。他觉得左宗棠遇事爱下结论,相当武断专横,但善于判断,足以成为有才干的官僚。他心想:这要看用他的人如何了。是我的话,可以充分掌握住他。可是……林则徐感到凄凉。他已没机会来用人了,只能期待能掌握左宗棠的人出现。
“哈哈!时髦!”林则徐笑了起来。
左宗棠正期待他的笑。林则徐善于察言观色,这一点他早就明白。
“是的,和所有时髦东西一样。时髦的东西在时髦前,无人光顾,一旦时髦起来,人们便争先恐后。宗教亦然,开创时很不容易,一旦时髦起来,便极其顺利,顺利到超乎想象。要使它时髦,只等待不行,必须要进行筹划。洪秀全是做戏的能手,在这点上,我觉得他干得很漂亮。”
“他又做了什么戏?”
“具体的我虽指不出,但我深信他一定会这么干。”左宗棠再次断言。
林则徐认为,左宗棠是很了解洪秀全的,因为他们在性格上很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