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拜相从头收拾旧河山(第5/6页)

惩治叛变行为,就是为了制造中兴、光复的浓厚舆论氛围,以便今后整个国家机器能有效地围绕“恢复”做文章。

而高宗在这个时候,似乎还没想好大政方针,凡事只是采取一个谨慎态度。惩治所有的附逆官员,对他来说,这药似乎太猛了一点。即位之初到处都要用人,这样一竿子打下去,还有多少人能为我所用?他颇为犹豫。

所以,他对李纲说:“执政中有人与卿的议论不同,等协商好了再说。”

李纲内心一阵冷笑:不过就是那几个“邦党”而已!他抢上一步,向高宗陈述己见,侃侃而谈:

“现在各方面对张邦昌的议论不同,臣请以《春秋》之法判断之。京城的人,说他们因张邦昌立为皇帝而得生,且免于再次被搜刮金银,因而赞美他有德;元帅府的人,则说张邦昌不待征讨就主动奉迎皇上,因此可以宽恕;而天下之人,则说张邦昌是出于不得已而奉迎皇上,因而愤恨之。京城之人、元帅府之人之所以那样说,是私心也!天下之人愤恨者,是公心也!”

张邦昌问题的症结在哪里是一清二楚的,但是朝中精英分子讲起歪理来,却是振振有辞,说没有张邦昌就没有宋高宗,搞得李纲好不恼火。他就此发出了一连串的质问:“比如大户人家偶遭寇盗,主人家属皆被绑架去,其仆人欲占有主人家室、奴婢。幸而主人之子自外归来,仆人迫于众议归还所有,而欲以此为‘有功’,这可以么?陛下之立乃天下臣民所拥戴,邦昌何力之有?陛下欲建中兴之业,当先正朝廷。而如此尊崇一个僭逆之臣,以示四方,谁不寒心?伪命臣僚一律不问罪,又何以励天下士大夫之志?执政中若有意见不同者,请降旨宣召,臣愿与之廷辩。如臣理屈,就不再多言!”

高宗同意了,派宦官宣三执政进殿,再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辩论之时,黄潜善为张邦昌辩护最力,所说的大概不出李纲先前列举的那些。李纲与他驳难数次,黄潜善才表示服了。但仍然坚持对张邦昌的处理,放置到远处不如留在近处为好。

李纲大怒:“张邦昌应当正典刑(砍头),还分什么远近?假使在近为好,也应囚禁,今日反而尊崇如此,是何理由?”

黄潜善无言以对。

高宗便问吕好问:“卿围城时在城中,知其详,你说该怎么办?”吕好问说:“邦昌僭窃名号,人所共知。然而既已自行归来,还请陛下裁处。”而后又讲了唐德宗的一段往事,附会黄潜善的“在远不若在近”之说。

李纲虽然知道吕好问在迫使张邦昌放弃伪政权一事上有所贡献,但他不能容忍吕好问的这种“绅士风度”,便对高宗道:“吕好问之言首鼠两端。张邦昌既已僭逆,岂能留在朝廷,使路边百姓指手画脚,‘此亦一天子哉!’”

说罢,李纲泣下而拜,大声道:“臣不愿与邦昌同列,见面则以笏(上朝时用的记事板)击之。陛下欲必用邦昌,请罢臣,勿以为相,无不可!”

高宗颇为感动。汪伯彦见气氛不对,也赶忙赔小心道:“李纲气直,臣不及!”

自古忠奸不两立,也确实不用多说。高宗便问李纲:“卿欲如何处置?”

李纲说:“邦昌之罪,理应诛夷。陛下若考虑他属于自归,可免其死而远窜之(流放)。其余受伪命者,按情节谪降可也。”高宗考虑了一下,说:“朕今日就批出你这札子,明日来领旨吧。”李纲退下后,心想:像张邦昌这点儿事,顺逆如此明显,犹费力如此,其他的事岂能不忧?到当晚,议僭逆的札子果然批出来了。第二天,李纲同执政面见皇帝,黄潜善仍坚持了一下,但最终定了下来,将张邦昌以散官安置在潭州。

李纲这才松了口气:这个结果也算是对天下有了个交代。接着,君臣又谈到议伪命的札子。高宗说:“国家颠覆,不闻士大夫死节,往往是因为有利可图。听说,王及之坐在王府宅门大骂诸王,余大均诱骗宫女为妾。这些事,卿知道吗?”

李纲奏道:“多年来,朝廷不复崇尚名节,所以士大夫鲜廉寡耻,不知君臣之义。靖康之祸时,士大夫视两宫播迁如路人一般,罕有能仗义死节者。在内唯有李若水,在外唯有霍安国,其余未有所闻。愿下诏命京城与诸路好生探访,如有为国死节者,则多加抚恤。王及之、余大均之流,交给御史台审理,必能查实。臣听说,金人当初欲废赵氏,立张邦昌,让吴幵、莫俦两个人传达旨意,两人为此来回跑了好几趟,京师人谓之‘长腿鬼’。王时雍、徐秉哲奉金人之命,追捕宗室皇亲,令居民结保(互相担保),不许藏匿。抓到宗室之后,用衣襟相互栓住,如囚徒一般。其后,又逼迫太上皇、太子、后妃、亲王出城,冷酷无情。后又受伪命为执政。这四个人当为罪首!”高宗当即询问吕好问,吕回答情况属实,于是这四人均被贬到广南边远州军安置,其余附逆官员也都依次贬谪。对壮烈殉国的李若水、霍安国则追加了官衔,以示褒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