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第4/25页)
“二太子雄才大略,算无遗策,今日陷此雄城,早在意料之中。彦宗敬献末议,聊表芹诚,何足挂齿。只是入城以后,严禁杀掠,笼络人心,最为当务之急,千万不可重蹈辽太宗的覆辙,到处打草谷扰民,失尽天下人之心,这一条务乞太子留意。”
“都统不说,俺也早已铭刻在心。《平宋十策》中第六策不是明写着要严纪律,禁焚掠,使百姓归心于我。俺这就去大太子营中,与他商议入城之事。都统且留在这里,代俺主持入城的军务。”
“二太子吩咐,敢不遵命?只是与国相商议时,容有凿枘违戾之处,太子当据理力争!”
斡离不点头道:“这个俺自省得。”
功则归人,过则归己,推心置腹,从善如流,斡离不的豁达大度,自有使刘彦宗折服的理由,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如嫉妒者所说的“鱼水之欢”,而不像高庆裔、时立爱与粘罕之间仅仅限于一时的利害而相互利用的关系。
斡离不信任刘彦宗的确有点过分了,引起不少女真亲贵的腹诽,甚至稳重的阇母借一次便宴的机会也从容进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汉儿别有打算,未必都和我们一条心。刘彦宗心机深密,太子使用他时,可要小心。”
斡离不立刻拦住他的话头说道:“别人不敢保,唯独这个刘鲁开尽忠为国,必无其他,俺自己替他保下来。”然后他反问一句道,“太祖皇帝与叔父国王栉风沐雨、苦心经营,为的是哪一桩?”
“无非为了要进入中原一片之地。”
“这话说得对了。”斡离不欣然道,“既要进中原,我们又都是亮眼瞎子,没个引路的向导如何入得去?这刘鲁开就是引路的向导,有了他,何愁进不去中原?俺不惜以全权相授,让他成此大功,叔父对他就休加嫌猜了。”
斡离不推重刘彦宗赞助之功,却有意忽略了自己的主导作用,其实在女真诸亲贵之中,包括皇帝完颜晟、有名无实的伐宋两路大军都元帅完颜斜也、西路军都统粘罕、东路军名义上的都统阇母等人在内,最早认识到要军事、政治双管齐下,要采用和平攻势以辅助军事上不足的就是斡离不。当别人的头脑中还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意识,他已形成了明确的概念,形成了一整套切实可行的方针政策,刘彦宗不过使它们具体化而已。决定方向的是斡离不自己而不是刘彦宗,刘彦宗不能说是斡离不的引路向导,只是他手中的一根明杖,一件工具。斡离不推重刘彦宗的目的是让亲贵们明白只有奉行他这套新的政策、方针的人,才能受到他的器重。
为了保证它的坚决执行,第二次南下之役,他摒弃了作战骁勇的四太子完颜兀术而重用了他另外的一个兄弟,窝里嗢以及汉儿刘晏、刘安兄弟。兀术本是他有意识培养的继承者。伐宋战争开始,兀术就在他麾下任使。清州之役,兀术冒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大不韪,擅自杀死了宋朝候在边界准备接待金使的馆伴使傅察,事后受到斡离不严厉的告诫。兀术怙恶不悛,保州满城之役被宋朝董庞儿部义军袭败,他退兵徐水时,竟迁怒于当地百姓,杀了二三百人,事后还强辩道,宋朝军民不分,军即是民,民即是军,你不杀他,他就杀你,这次如非下手得快,后路一被截断,全军就难免遭到覆灭之祸。接着在第一次包围东京时,他忽然纵兵围杀从东水门逃出来的数以千计的难民,又下令尽焚城郊一带的民舍。这一次暴行纯粹出于兀术的手痒,丝毫没有军事上的理由。以致斡离不派人来责问他,他也说不出一点道理,即使是强词夺理的道理也好。
斡离不为人深沉不露,他把这一切都记在心里。既然告诫过两次,兀术都没有表示悔改,那就没有必要再与他多说。第二次伐宋战争时,东路军还是原班人马出征,只有兀术被舍弃了,调到无关紧要的平州城去当一名驻防军统领,平州早几年迭经战争,留下来的人口已寥寥无几,这使得兀术一双善于屠杀老百姓的手无用武之地。他曾几次直接请战,还曾委托阇母向斡离不婉转进言要求调往前线作战,斡离不都置之不理,似乎要让这个出类拔萃的兄弟成为一名闲散的宗室贵族以围猎酒色终老,这是在这个处于上升时期的王朝中有才能有抱负的亲贵最可悲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