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17/18页)

偌大的一座真定城里撒下了大渔网,单等这条大鱼上钩,可知不易。等到十天八天,刘彦宗焦急起来,还待再想出些绝招引鱼上钩,哪怕把这座真定城踹翻了,也要拿获马扩。不想阇母国王开完平定州军事会议回来,传达了统帅部的命令,责成刘彦宗率部南下,去李固渡一带相看地势,勘察水流,准备大军在此渡河。事关重大,刘彦宗只好请窝里嗢自己主持搜索之事,留下侄儿刘晏做他帮手。不久窝里嗢也带着刘晏率女真军南下,由韩庆和坐升真定路总管与女真副都统杓哥共同主持真定方面的军政事务。十月底,斡离不由燕山去大名府,道经真定,把他的亲兵营带走了,只留下十多名认识马扩的将士,仍驻在各城门口盘查行人。斡离不给韩庆和、杓哥的两大指示:一是彻底剿灭西山各寨乱民,以杓哥为主;二是继续搜捕马扩,还特别关照,要捉“活的”,以韩庆和为主。

城市生活有它本身的规律,即使在军事占领时期,也不可能长期、持续地保持紧张状态,犹如绷紧的弓弦终究要松弛下来一样。经过了最初的混乱屠杀,真定已逐渐进入稳定期。大规模的抢劫和不由分说的杀人事件减少了,挨家逐户的搜捕也停止了。搜捕马扩本人就是大海里捞针的勾当,搜了一个月仍不得要领。重金悬赏也没有人告密,莫非他已出城逃走了?现在即使有了最高统帅的命令,也无法恢复行之无效的搜捕,陶成被免去了“总管”的头衔仍回监狱里去当提控。紧闭了一个月的城门,先开一道门,后来东、北、南三壁的城门都陆续开放以疏通城乡交通,把城里急需的粮食蔬菜燃料运进城来。只有西门未开,目的显然防止城中人与西山义军的联系,但这是一项愚蠢的措施,人们上西山,难道非出西门不可?即使从南门出去,也无非多绕道几十里,多经过几个卡子罢了。

斡离不亲兵中认得马扩的十多名将士仍在东、南、北三壁的城头值勤,他们的思想上也懈怠了,为了这件无头公案,他们失去作战立功的机会,但在新的任务中也有些甜头可尝以资补偿,进出城门的百姓,对他们多少有些孝敬,还有青年妇女,不让他们打情骂俏、动手动脚一番,休想出得这道关卡。

马扩可以离城上山的时机成熟了。

真定城终究是个虎穴,一天不走就存在着一天危险。对付韩庆和不难,说不定哪一天刘彦宗叔侄又回到真定,袋口一收紧,要走又不容易了。陈广、巩仲达父子、白坚等日夜筹思脱险的方法,一切准备就绪,但是一场意料不到的灾祸,夺去了这个大好机会。

说意料不到,实际上陈广是早已料到的,并且一直在注视着它的发展趋势,凭着他多年的医疗经验,那些征象的出现,总是预兆着某种恶疾的来临,哪怕潜伏一段较长的时期,病还是要发展的。只是马扩过于自信了,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中。

一个晚上,他们正在谈论白坚已去南城迎候山寨派来的郭头目、沙兄弟,他们今夜不到,明天一定来了。马扩一面兴奋地说话,一面感到胸口有些痒痒的,不禁伸手进棉袄去抓挠。

这个动作没有逃过细心的陈广的眼睛,他一定要马扩解开衣襟,仔细检查,忽然面孔变色,失声叫声:“不好!”

巩氏父子也来看了,那不过是几个小红斑,马扩自己先笑起来:“那几个小红斑,敢情是蚊子叮的!老丈明察秋毫,想是把它们看成一束柴薪。”

“寒冬十一月的天气哪有蚊子?”

“没有蚊子,敢情是让蜈蚣百脚叮了?老丈不放心,敷点药也罢。省得老丈疑惑不定。”

“俺这地下室干干燥燥的,蛇虫百脚、蝎子壁虎一概全无。”陈广焦急地说,“老弟台这红斑来得蹊跷,不可等闲视之,且到明日再说。”

明日早晨不但腹背胸口,连脸孔上也发出红斑,但总共也只有十多处,陈广明白这是来势凶猛的斑疹伤寒。好像从来没有生过病的人一样,一发病就十分严重。昨天晚上,马扩还是谈笑风生,讥刺陈广,只隔了十二个时辰,到晚上已全身软瘫,倒卧在床上,再也起不来。

斑疹伤寒在当时几乎是绝症。并非伤寒专家的陈广也没有把握可以把马扩治好。他依靠丰富的经验、悉心的护理和不失常识的药物进行治疗,与疾病之间形成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守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