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5/23页)

使他们大惑不解的是,为什么把马扩家属也列在名单之内。马扩职位比其他八人低得多,手中又无兵权,长期以来系在真定府狱中,目前不知所存。把他的家属取来,是何道理,大家也想不出来。

“莫非金人已知子充踪迹,取他的家属来胁降?”雷观推测道。

“非也。”丁特起说,“王云去金营时,斡离不当面问他子充的下落,可见斡离不也不知道子充何在,所以在国书上特别注明一笔要朝廷查索报明。”

这时李师师发言了,她说:“曾听马宣赞说起过,当年使金时,多与斡离不过从,两人曾并骑上山猎虎,各有所获。想是斡离不深知马宣赞之才,唯恐他一旦再起,必为彼国之患。不如先把他的家属拘捕了,异日可为要挟之用。”

“师师所言,深有见地。”吴革马上接着说,这是他第一次直接称赞师师,倒使师师有些面红耳赤起来,“只是斡离不不知子充之心,马子充心如铁石,岂肯为家属易节?斡离不此举也属徒劳无益。”

李师师和吴革的话,高度评价了马扩之为人,这时邢倞又补充道:“不但子充如此,子充家人也都是心如铁石,岂肯受金人之胁?”邢倞的话说得及时,李师师急忙为他斟满一杯酒。何老爹提议,为马子充干此一杯!这个提议,深合大家之意,他一举杯,其他五人都跟上了,痛快地一饮而尽。

“今日打听得朝廷给斡离不的复书又由王云赍去,除同意派皇九弟康王前去虏营讲和外,”丁特起索性把话讲完了,“又备述以上九人的生死情况,见在何处,务要把他们的家属拘拿到案,听金人发落。只是说到子充时,也道不知所往。子充的踪迹真个叫人悬念不止了。”

“金人如此寻根究底地追索子充及其家属的行踪,必有所为。”邢倞带着老年人的深谋远虑替亸娘担起心来,“子充一家都在保州,目前保州存亡不明,只是边城孤悬,终难久守。俺只怕这一家子难免都要遭到金人毒手。”他说着,不禁从丹田里滚出几声沉重的叹息,然后加上一句:“如果真是如此,天道宁复可问?”

“邢太医还提什么‘天道’,如有天道,杀人略地的金寇怎能猖披至此?”吴革先反驳这个所谓“天道”的过时理论,“俺此番道出河阳,来到京师。听当地人说,金人渡河之役,我军有十二万人守河。金将娄室说‘宋人虽多,不足畏也’,尽取军中战鼓,痛击达旦,十多万大军在此一夜间都被战鼓声吓跑了。何老爹刚才说的李固,也是被鼓声吓跑的。官兵逃走,老百姓逃祸不遑,辗转陷死于泥沙中的何啻千万。过了两天,斡离不的大军也自魏县的李固渡渡过大河。不意黄河天险,两路会兵不费一矢之力,两天内先后渡过,坐使京师危急,人民遭殃。此乃人事之不臧,何关乎天道?”

对吴革的这番激动人心的发言,各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何老爹也不禁叹息道:“河东、河北,朝内、朝外,都有这等脓包的将兵,窝囊的官员。有官如此,中国焉得不亡?俺怕这番东京城难保了。”

“自有生来多涕泪,独无人处恸江山!”丁特起吟了这句诗以后,独自跑进邢倞的里间,呜呜幽幽地哭起来。这时大家都有几分酒意,举座为之惨然。

吴革与丁特起十分熟悉,他跑进里间把丁特起拖出来,叫道:“特起,恸哭江山并非见不得人的事,你要哭就大声哭,到大庭广众之间来哭,躲在里间幽幽地哭,还算什么大丈夫、太学生?”然后他又面对大家说:“众位休被他哭得肠断肝裂,意气颓丧,且听俺吴某说一段话。上月间粘罕率军过隆德府,在城下大言:‘我今提兵问罪赵皇去,尔等但将犒军酒肉送来,我明日即去,不攻你城。’知府张有极与属官父老共议。通判李谔主张给粘罕烧烧香,叩两个响头,送些酒食去就可免祸。父老们听了大怒,说道:‘若如此,乃拜降也!如通判要与他酒食即与,男女等却愿守城!’次日粘罕来索酒食,父老们喧骂这里无犒设物给他。李谔尚待呶辩,一个军官上前大呼:‘通判莫待反耶?’一刀掷去,斫中他的面颊,父老们即刻集合了数千人,凭城与金军大战两日,只杀得红尘滚滚,日月无光,惨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