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10/14页)

只有第三个斡离不才是真的。黎明前的一阵大雾帮了金人的忙,他们交叉行军——原在南路的阇母、兀术北调,原在北路的斡离不南调,在大雾的掩蔽下,竟没有被常胜军发觉。事实上,昨夜深夜中,刘彦宗已派了几个密使分别与张令徽、刘舜仁、皇贲等人联系临阵投降,都得到他们的首肯。就中皇贲表现得最为“积极”,他通过密使问:“太子郎君要生底(的)郭药师,还是死底?”只有皇贲临战前被郭药师调为北路军接应,这一着却不是刘彦宗事前预料到的。经过一番秘密商量后,皇贲牺牲一个使者,再加上自己去送死的任杰,阴谋用一阵乱箭射死赵松寿,为金朝立了一大功。

斡离不南路军渡河后,受到张令徽摆队欢迎,并且身为向导,导引斡离不攻下通州。通州攻下后,运河切断,郭药师的军队已无能为力,宋金第一个大战役事实上已告结束。以后斡离不只要把已经兜在网里的鱼儿取出来放在砧俎上切脍就是了。

张令徽、刘舜仁(他的行动受到郭药师派去亲信将领的监视,没有得到投降的机会,后来与郭药师一起撤退至燕山城外)、皇贲这些狗彘不食其余的民族败类,其行径十分丑恶。但他们长期来受到郭药师的包庇,在某些场合中,正是郭药师自己鼓励他们去和金寇勾搭的,今日的突变,正是当日纵容、鼓励的必然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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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靖从三河前线驰回燕山时,心里也有点后悔此行是多此一举。

如果他提出主战,郭药师不同意,他有什么办法?如果他提出主守,郭药师偏要出战,他又有什么办法?现在主动权完全操在别人手里,别人不但不需要征求他的意见,甚至也懒得把决定告诉他,任他去胡猜一气。蔡靖的地位确实是十分可悲、可笑的。

不过他去一趟也有好处,那是对朝廷有个交代。大员和名医一样,实在医不好病,只好尽尽人事,开张药方,将来病人死了,对病家有个交代,也就于心无愧了。

既然郭药师的战守都不要他管,降,他又管不了,他们回家后,当夜就与属官幕僚们开会商量今后自处之计。

论到“自处”,别人不管,他蔡靖幼读圣贤之书,长明华夷之别,身为朝廷大员,怎可丧志辱身,投降金虏,上贻祖宗之羞,下为门户之累?当时在幕僚属官面前,他就表示了一死殉职的决心。不过对于吕颐浩用唾沫写在案几上的“走”字,倒也有些怦然心动。死是不得已的,“走”却不失为通权达变之计。当然要“走”思想上先要做好受到朝廷谴责的准备,罢官削职,流放南服,都是意中之事。大不了吃他两年苦头,将来还有出头之日,比死总要略胜一筹。因此当他语气十分坚决地表示了必死的决心后,又松过一口气,委婉地暗示大家就“走”的问题再考虑考虑。

转运使吕颐浩、转运副使李与权、廉访使梁兢等大官或明或暗,都是主张走的。就中梁兢主张最力,他还有一套振振有词的理论,说道,“昔唐室之乱,李、郭诸将,也曾有退保者,卒成大功。燕山可守则守,不可守则暂保真定,与刘安抚合兵,徐图进取,也不失为上策。”

这条“上策”受到参谋沈琯的反对。他说:“走有生之道而未必不死;守有死之道未必不生。若出城以后,为金人所杀,或被常胜军执俘,仍不免一死,其辱更甚!不如守城一死为愈。某决心追随大学,死于城内,以此为荣。”

沈琯说得十分激昂,蔡靖听了大为动容,当下就对沈琯说道:“靖今日决死,他年可入《忠义传》,公不畏死,也可附在我的传后了。”

反对逃走的还有蔡靖的妻舅、幕僚许採,他在会场上义正词严地指出:“大学乃封疆大臣,守土有责,自当以死守之,岂可与他人相比?”会后又悄悄地告诉蔡靖道:“吕颐浩等人为自安之计,早就打算挈眷出城,逃命苟活。今出此荧惑之议,万一朝廷有行遣,必以公先动为言,把罪责全推在我公一人身上,卖公自售,不可不察。”

许採这席话把主张蔡靖出走的诸人的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将来事实也必然如此。蔡靖一想何必为了苟活数日,坏了自己的名声,却去成全他们逃命?当时他下定决心,准备一死殉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