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6/10页)

耶律大石恢复自由后,凭着他的威名声望,有许多契丹人跑来跟随他。他带着部众一路往西去,希望打开一个局面。那时萧斡里剌也从天祚帝那里逃出来,集合一部分人马,与他会合,从此成为他的主要辅佐。天祚帝被俘后,契丹余众都设法去投奔他。他们到达回鹘时,已经成为拥有七万人马的大部队。他要求借道西行。回鹘王慑于他的声势,答应他的要求,并在宫廷里大宴三日,然后又送他许多战马牛羊,充实了他的军需物资。他们越过葱岭,打败西方各国的联军十万人,进兵寻思干,直达起儿漫,建立起一个历时八十八年,地跨东亚、中亚,幅员之广超过金朝的西辽王朝。在那个地区里,它是当时唯一的大国。

耶律大石两次打败北宋军队,使得奄奄一息的燕京残辽政权回光返照,后来又在已经死亡的契丹王朝的遗体上借尸还魂,建立起西辽王朝,成为继完颜阿骨打之后又一个开国的雄主。从他个人历史看来,这些成就之获得,绝非偶然。

历史不是按照人们的主观意图进行的。

可是历史也从来没有忽视过人们的主观能动性。人们的一切努力都要从客观的后果中反映出来。完颜阿骨打和耶律大石的努力方向是要建立各自的王朝,好像北宋和残辽的君臣们的努力方向是要拆毁各自的王朝一样,从最后结果来看,他们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他们求仁得仁,求智得智,求晴得晴,求雨得雨。这几个朝代的兴亡,都要给他们记上一笔功劳。

上面提到的这些人物的归宿和许多历史事件都是发生在完颜阿骨打取得燕京以后的几个月、几年以至几十年以后的事情。把它们集中到一起来叙述,纯然是为了行文上方便的缘故。

3

左企弓已经是个七十开外年纪,顶着满头白发、拖着一把美髯的老官僚了。他的同僚给他加上一个徽号,称之为“美髯公”。做官的人唯恐爵位不高,官衔不多。耶律淳即位之初,已拜他为燕国公,现在他又得了这个恭维性的称号,成为双料公爵。按理来说,他应当是十分满意的了,可是事实并非如此,他的美髯、他的皓发、他的年纪都不能遏制他与日俱增的功名心、嗜进心,可以说这个人一生中唯一的本领、唯一的欲望、唯一的嗜好就是做官。按照资格,在天祚帝的政府中,他已经是爵高望重、首屈一指的南面官。到了耶律淳、萧皇后的政府中,他又进一步加官晋爵,仍然保持着很高的地位。但是李处温以拥戴之功,在名义和实权两方面都居他之上。李处温门第虽尊,职位却一向比他低得多,让这个宦场上的后生小子凌躐于他的头顶上,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他只好怪自己没有养下一个好儿子博得皇后的欢心,让这股裙带风连儿子带老子一齐送上青云。当萧皇后“辞庙哭灵”,向他们诀别之际,他又恨自己没有当上番汉马步兵都元帅,手里没有兵力,不能把皇后扣留起来,当作一件奇货卖给大金皇帝。

他们这样一种类型的官僚是每个封建朝廷中的主要构成者,是庙堂之上必要的点缀品。只要爬到这个地位,他们的思想意识、言语行动就会不知不觉地纳入这种轨道。他们具有典型的意义,在当时的辽、宋、金各朝廷中都不缺少这一类官僚。

他们追求的目标是明确的,到了必要的时候,使用的手段也可以是肆无忌惮的,一切都为了做官、升官。但在表面上,却要装得体容有度,道貌岸然。道貌就是他们的保护色。他们永远不会满足于既得利益,与道貌岸然的外表截然相反,在内心中常常是怨天尤人的。在辽政府中,他怨恨李处温父子,怨恨耶律大石。投降了大金以后,他又妒忌地发现在迎降诸人中,只有刘彦宗眼明手快,处处抢了他的先着,每每受到大金皇帝的青睐。而他自己很清楚,在大金皇帝心目中他不过是一枚老朽无用之物,只是利用他的童颜鹤发、美髯长须,在朝堂上摆摆样子而已。而在新创的大金皇朝中,朝堂集会也是无足轻重的事。

他的估计相当正确。现在是需要扭转这种局面的时候了。

他发现机会已经来到,既不需要一个能够博取内宠的好儿子,也不需要一支为他开路的军队,只消动一动笔就能取得大金皇帝的信任,突出于诸降臣,特别是突出于刘彦宗之上而成为新朝的佐命元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