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5/13页)

不过别人只能起舆论作用,关键人物是童贯。一定要得到童贯百分之百的首肯,经过官家批准,他的理想才可能实现。

从三年前朝廷派马政泛海使金,开始了海上之盟的活动以后,赵良嗣的理想逐渐得到实现。他要从中捞到好处,必须依靠童贯的推挽,童贯要想取得更大的富贵也需要他的帮助。他们两个相互利用,靠得更紧了。

马政、马扩和赵良嗣先后参加了海上之盟。由于各人的动机不同,在共事的过程中,难免要发生这样、那样的龃龉。就算这样,马政、马扩还是高度评价了赵良嗣的活动能力。马扩不得不承认在和完颜阿骨打以及其他女真贵族的辩难争执中,赵良嗣的头脑是清楚的,言辞是犀利的,而且从客观效果来看,大体上也还符合北宋朝廷的利益。

当然马扩对赵良嗣的评价不是从道德意义,而是从实际事务出发。这一点赵良嗣自己也很明白,因为共事得长久了,他那些政治标签早已褪去颜色。此外,他虽然是个功名之徒,却不是一个能够作伪到底的伪君子,日久终要露出马脚来,马扩从实际事务上对他的评价已使他感到心满意足了。

在日趋分崩离析的辽政权中,抱着与赵良嗣同样想法的人显然不止他一个。赵良嗣的表叔李处温就是另一个例子。

李处温的家世比赵良嗣更加烜赫,他的祖父李仲禧、伯父李俨都被赐姓为耶律,封为王、公。可是这个冒牌的“耶律”毕竟是件西贝货,他们必须抱牢奚、契丹贵族的大腿,譬如说他伯父耶律俨就是抱牢国舅萧奉先的大腿,才保得牢十多年南面官的领袖地位。李处温少年得意,竟然忘记了这条祖传的信条,对主子们也有些忘形起来,这当然不会给他带来好结果。于是他的地位一落千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走上了与赵良嗣同样踯躅的道路。

共同的命运产生了共同的思想情感,在那时,表叔侄终日厮混在一起,推心置腹,无话不谈。赵良嗣在南奔前曾和李处温以及他的儿子李奭三人一起到燕京著名的北极庙中沥酒设誓,约定彼此在南北两方面积极活动,如有成功,彼此提携,决不相负。

赵良嗣南奔后,知道李处温在宦途中已略有起色。没想到在最近风云多变的政局中,李处温脱颖而出,居然因拥立耶律淳夫妻为帝后之功,一跃而居首相之职。这个消息第一步是由和诜打听得来的,续后又经过从辽逃来的赵良嗣的亲戚张宝、赵忠二人证实,确非虚传。他们又打听到李奭现在宫中担任宿卫,受到帝后的宠信,宫中、省中的大权分别掌握在他父子俩手中,声势非凡。这是一个大好机会,赵良嗣决定拿他父子俩来当作自己的政治资本,犹如童贯拿他赵良嗣当作童贯的政治资本一样。他立刻向童贯献计,要打通李处温这条内线,敦促耶律淳投降,或者嗾使他们发动宫廷政变,捕获耶律淳,以达到不战而屈人的目的。

赵良嗣深信这条计策十拿九稳,并非因为他跟李氏父子有一段香火因缘,这是不可靠的,他们谁也不会认真相信“如有渝盟,神明殛之”一类的鬼话,而是因为他们都是功名之徒,都懂得从现实的利害关系来考虑自己的前途。所谓“利之所在,趋之如鹜”,这个与他们性命相关,才是十分拿得稳的。目前李处温虽然高居首相之位,可是辽政权日薄西山,奄奄一息,它的灭亡,只是指顾间事。耶律淳分明是一只巢于飞幕之上的燕子,一条游于鼎沸之中的大鱼。他李处温一向见事明白,利害分晓,难道为了这一爵之荣,就肯去当耶律淳的殉葬品不成?他李处温,还有那个由于私怨一向对契丹高级贵族切齿痛恨的表弟李奭绝不是这样的大傻瓜。只消把他们拉上一把,他们一定会把耶律淳当作一件奇货卖给北宋朝廷,这个,他赵良嗣知之有素,确有把握。00

赵良嗣的建议,深契童贯之心。因为童贯自己也是个政治冒险家,“富贵香饵抛将去,哪有鱼儿不上钩?”这就是他的人生哲学。以己度人,他相信这确是一条好计。他们把张宝、赵忠两个召来,温言慰谕一番,当场就填写了团练使的告身,又厚赐金帛,要他们潜入辽境,进行秘密活动。先去搭上李处温的关系,把赵良嗣给李处温父子俩的信送去,然后相机行事,或正面劝降,或暗中策动叛变,如果大功告成,将来的赏赐绝对是现在的千百倍。由于宣抚使亲自打了包票,又有赵良嗣在一旁极力怂恿,撺掇得张、赵两个又惊又喜,心痒难挠,恨不得立刻飞过境去,把这件天大的功劳用两副翅膀掮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