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10页)
实用的甲胄挡住了金弹的射击,军官们经过一番交头接耳的议论,得出了大致相同的结论以后,就有人首先发难道:“机宜的话,说得不错。只是本军军饷短绌,官兵们一贫如洗,怎得成行?”
“这话对了!”其余的军官也一齐起哄,七嘴八舌地嚷喊道,“本军军饷奇绌,官兵们个个欠了一屁股的债,哪里走得脱身?”
“走不脱身,走不脱身。”
这话也许不假,军官们欠了酒楼、行馆、博坊、勾栏一屁股的饭债、嫖债、赔债、戏债,但这些债务不是由于军饷短绌,相反地,倒是因为军饷特别丰厚了才欠下的。胜捷军是宣相的宠儿,它的军饷向来得到优待,不仅分文不欠,一年来还多发了两个月的恩饷酬功。这个理由显然是不能成立的。
“贵军军饷怎生短绌?”贾评问了一句。下面又有个麻脸汉子发话道:“出征打仗,报效朝廷,敢情不好?只是本军军粮不足,官兵们一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没力,哪能千里迢迢地跑到河北去?”
贾评一看在座的军官们包括这个发言的麻脸汉子在内,一个个都像钻在粮仓里舐饱了谷子的耗子,又肥又胖,油光满面,哪有面黄肌瘦的样子?正待再说几句,下面又有人提出马匹、马秣和武器配备问题。一个问题没说清楚,第二个问题又接踵而来,使得这位军事心理专家大有应接不暇之势。
贾评按照他们事前分配好的角色演戏,他耐下性子,满拍胸脯地保证道:“河北都转运使詹度是宣相门下,转运判官李邺,不仅身列宣相门墙,还与在下交好。唵唵,在下与他向来互通有无,交情深厚,非泛泛者可比。”
他要王麟出来证实一下,王麟果然好像一只鼓足了气、两边腮上吹出两个大气泡的青蛙似的点点头,表示认可。这壁厢,贾评满面堆下笑,继续说:“可知俺是掬诚相告,所言非虚了。李判官放着便宜货不给自己兄弟,倒叫别人捡去?大军此去,俺叫李判官多发一个月恩饷,让兄弟们安家开拔。唵唵,这个就包在贾某身上。大军哪天开拔,贾某哪天就把恩饷亲自送到诸君手里,决不短欠分文。”
然后他又说到北京大名府留守黄潜善也是宣相一力提拔的人,大名府封椿库里储藏着足够装配十万大军的兵器甲胄,另有两百床床子弩,一百位七梢炮,都是克敌制胜的利器。凭着区区与王机宜跟黄留守的交情,这些都可拨与本军使用。最后他又笔酣墨饱地补上一句:“诸君成全得这段功劳,唵唵,休忘了区区与王机宜今日为诸君的一番效劳。”
一切可以在会场上提出来作为反对出征的借口都被打消了。热戏结束,冷戏再度登场。王麟摆出好像宣抚使亲自莅临的那副架势,连得说话的声音,经过多年揣摩和练习,也有点像一只阉过的雄鸡的啼鸣。他用这副架势和这个假嗓子,一本正经地宣布:限期五天以内,全军开拔。
3
时间悄悄地过去了。
据一批在外面乱飞的“蝗虫”的侦报,军队丝毫没有执行出征令的征兆。应该从府城里开拔到城郊去集中的部队,仍然纹丝不动地留在城里,应该从外县开到府郊来集合的部队也杳无音信。士兵们找不到军官,军官们照样窝在自己的窠里厮混,征歌逐色、呼五吆六,豪情如昔。军营里只能够找到少数士兵,他们根本没有被通知要出征去。
王麟、贾评两个听到消息,不禁大光其火。他们一面宽限五天的期限,一面拿出文字机宜的看家本领,两个亲自执笔,拟出一道文告,叫人连夜刻印好了,张贴在各营部和通衢大街上。
告示发散出新的油墨味道,文字内容,读起来也朗朗上口。它道是:
照得大军北征,早经朝廷明令。
宣相调拨此军,特令本司严申。
顷据侦事探悉,各军仍无动静。
如此藐视功令,实属目无朝廷。
本司宽大为怀,特再展期半旬。
再有玩愒等情,定依军法严惩。
但它和宣抚司文字机宜的口头命令一样,完全不起作用。有人干脆把新贴上去的告示撕下来,代替草纸使用。
刘光国、辛永宗两个统将慷他人之慨,每天大鱼大肉地招待这批“蝗虫”,即使把一座陈州府吃空了,也不叫他们心痛。招待费用,自有陈州府知府汪伯彦掏腰包,谁叫他也是从这个根子里长出来的地方官。可是事情一点也没有进展,到了第三十五天的期限过去,王、贾两个认为事态已经发展到必须采取严厉措施以维护宣抚司的威信的时候了,两人一齐变成红脸,把刘、辛二将找到行馆来,下令要“斫去几颗驴头”才能把事情办好。他们要刘、辛二将立刻把那天传达命令时提出军饷、军粮、军需等困难问题造谣惑众、阻挠出师的几名军官拿来,当场斩首,号令辕门,以警玩愒,要借他们的头来行宣抚司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