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察举的低落(第3/7页)
由之可见,西晋时代,高门权贵子弟由察举入仕者,比例有明显减少,下层士人却有相当增加,同时又有一批蜀吴人士由之入仕,后两类人物合计占62.6%,就是说在官僚士族的眼中,察举之地位和吸引力,已颇为下降了。
这种变化之原因,当然是由于九品中正制与清官入仕迁转之途,为高门权贵子弟别辟了入仕捷径所致。步入察举一途者虽然也有高官士族,但同时又有大量下层普通士人甚至寒门单贱,以及蜀吴“亡国之余”,品类颇杂,广泛地容纳了各个阶层、各类身份的人物,这就不足以标志高门权贵的高贵身份。同时,岁举员额平均分配到各州各郡,如某郡为权贵之乡里,员额亦不增加;某地非权贵之乡里,员额亦不减少。这就无法满足高门权贵子弟依父祖势位大量出仕的要求。特别是,我们已经指出察举制较“清途”有更为鲜明的功绩择优制的色彩与制度保证,由于悠久传统它一般仍以经明行修、才优能殊者为察举对象,且有“试职”之法、策试之制;同时它又被九品中正制与“清途”压抑在相对较低的地位之上,由秀孝察举所得之乡品一般在二、三、四品之间,并无优遇;策试后只能拜七品之议郎,八品之中郎、郎中,这是权贵子弟凭“赐官”即可轻易获得的。因此,使高门权贵子弟修身励行,务学勤职,自郡县吏职仕起,依才行功次与寒门单贱同应察举,经严格考试任为“散郎”,自然是勉为其难的。如果没有九品中正制与“清途”,他们或许也会使察举制适合其需要;但既然已经别有了入仕华途,他们对察举自然大失兴趣了。
当然,士族中还是有由察举入仕之人的。首先,察举曾为汉代仕进荣途,至晋虽已为贵游公子所轻,但形式上仍有相当荣誉,故士族之中一些有志之士,仍愿由之入仕。但士族分子如应察举,那就要合于察举的传统标准,而不能徒以门阀,至少原则上是如此。如新野庾衮,父兄皆贵盛,他却甘心隐逸躬亲稼穑,故察孝举秀又举清白异行,入《晋书·孝友传》;又如东晋之庐江何琦,祖何龛后将军,父何阜淮南内史,从弟何充为司徒,然而他本人苦孝事母,养志衡门,琴书自娱,耽习典籍,故得举孝廉,屡被征召,亦入《孝友传》。又如温峤,“性聪敏,有识量,博学能属文,少以孝悌称于邦族”,为司隶都官从事时敢于搏击贵势,故得举秀才(见《晋书》本传)。
其二,汉魏以来一些经学世家,至此仍多得察举。庐江杜夷,“世以儒学称,为郡著姓”,三察孝廉;秀才卢谌,为汉代名儒卢植之后,“世以儒业显”;秀才王接,“世修儒史之学”;孔子二十二世孙孔衍,“经学深博”,州举异行直言。孝廉须射策试经,秀才对策亦须以经典为本。至晋高门权贵之贵公子多已鄙薄经术、无意章句而竞于玄谈;而有志经学者,仍以经明行修而应察举为常规性仕途。同时,贤良秀才对策是显示才气文采之机会,故文才出众者,多被秀才之举。如潘岳、潘尼叔侄,皆父祖二千石,家族多居位者,二人“俱以文章见知”,皆得秀才举。
其三,士族亦有高下盛衰之别。高门子弟有优越的机会步入“清途”,官位门第较逊者未必就有同等机会。至于所谓“著姓”、“豪族”,亦颇复杂,或以世仕州郡,或以宗党强盛,或以屡出名德,或以世传儒术,都可以此称之。早在东汉,就是既有弘农杨氏、汝南袁氏这种官僚世家,也有“身无半通青纶之命,而窃三辰龙章之服;不为编户一伍之长,而有千室名邑之役”的与官僚无干之乡里豪人,还有陈寔这种“贫俭无仆役”、出门使诸子将车的名士家族。《华阳国志》记巴、汉中、蜀、南中等各地郡县均有大姓,如牂柯郡“大姓龙、鲁、雷、兴、仇、递、高、李”之类,然此类“大姓”在当代政治之中有多大影响,就很不相同了。如果仅为一郡一县之望,那与朝廷上贵盛于时的高门华阀相比,显然不能等量齐观。偏于一地的著姓,二三流士族以及门望不够之官僚子弟,如果不能与高门比肩进入“清途”,他们就多以察举入仕。察举员额正是按州郡平均分配的。如安乐秀才张寔,其父不过受叔锡官得乡品五品,然史又记其“家世孝廉”;敦煌索氏,“累世官族”,但在朝廷中并无势力,然而索充为孝廉,索靖、索袭为贤良,索鲠、索绻、索璆、索聿、索琳为秀才,一姓得举者即考得8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