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儒生、文吏与“四科”(第9/19页)

至于“刚毅多略、遭事不惑”之政略科倾向的确定,首先应区分儒生、文吏之不同政治功能。文吏之“优事理乱”是其所长;在汉廷政治方针兼崇“王道”之后,儒生之“轨德立化”便也不能不视为政务。然而在儒生参政之初,他们对行政吏治确实颇为生疏,以至君主、文吏与法家人士都认为他们“不达时宜”、“不明县官事”,甚至讥之为“鄙儒”、“拘儒”、“乡曲愚儒”。故政略科在实施中,偏重于精通吏道、“优事理乱”之文吏。东汉王充《论衡·程材》曰:“文吏以事胜,以忠负;儒生以节优,以职劣”,此乃当时人之见解,正可为德行科偏重儒生,政略科偏重文吏之说,作一极好注脚。

总之,经术中包含着见于儒家经典之中的意识形态和政治思想,文法中包含着见于法规簿记之中的行政规程和行政技术。汉廷选官面向儒生文吏,其取人标准则为“四科”。明经、明法就其各自之知识性质而立科;德行、政略则就其行为取向而立科。察举之体制,就是以此为基础而建立起来的。

四、察举与任子

官僚制理性行政的基本维系之一是选官的功绩择优制原则,但理性行政却不是支配官僚帝国政治行政的唯一因素。在这个帝国之中官僚构成了统治阶级,官位构成了这一阶级谋取权力、财富、地位和威望的主要凭借,那么,这一阶级对官位的优先和世袭地加以占有的要求,就必然地也支配着帝国选官的形态与格局。

一般说来,在王朝初年,开国元勋、佐命功臣之子弟优先占有要职优位是普遍现象。往往要经过若干年的过渡,普通士人才能得到较多的崭露头角的机会。但即使在此时,高官权门子弟,在选官上也往往有着较普通士人更为优越的入仕晋升机会与途径。晋代诗人左思在《咏史诗》中表达了如下深沉感慨:“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这种情况,确实是“由来非一朝”的。汉初之军功官僚子弟,以及后来之金、张、许、史一类豪门权贵子孙世蹑高位,大量来自微族寒门的民间英俊,便无法与之竞争而一施才智。

汉代之官僚权贵子弟,除了升迁上依父祖势位而较普通士人更为优越之外,在入仕上亦有特殊途径,这主要就是任子为郎及起家内侍之途。《汉书·哀帝纪》注引应劭:

任子令者,《汉仪注》吏二千石以上视事满三年,得任同产若子一人为郎。

实际实施之中,任子常有超过一人者,随君主宠遇而定;还常有普授官僚子弟为郎之事。《后汉书·桓荣传》:

显宗即位,尊以师礼,甚见亲重,拜二子为郎。

又同书《安帝纪》建光元年诏:

以公卿、校尉、尚书子弟一人为郎、舍人。

又如同书《献帝纪》永汉元年:

赐公卿以下至黄门侍郎家一人为郎。

这就形成了官僚将权益传与子弟的制度化途径。

此外,还有由内侍等官起家之途。 《初学记》卷十二记侍中一官:

初,汉本用旧儒高德,备切问近对。然贵游子弟及倖臣荣其官,至襁褓受宠位……张辟强年十五,霍去病年十八,并为侍中。

又《后汉书·朱穆传》:

汉家旧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尚书事;黄门侍郎一人,传发书奏。皆用姓族。

注“姓族”曰:“士人有族望者。”又《北堂书抄》卷五十八:

胡伯始云:给事中常侍从左右,无员,位次侍中、中常侍。或名儒,或国亲。

又同书卷六十六引班彪笺云:

窃见国家故事,选公卿、列侯子孙卫太子家,为中庶子。

可见,侍中、中常侍、黄门侍郎、给事中、太子中庶子等,是汉代官僚贵族子弟入仕的重要特权途径。

以左思称引的金、张二族为例,金氏自金日 以下,自武帝至平帝,一族七世为内侍。《汉书·金日 传》赞曰:“七世内侍,何其盛也!”张氏一族自武帝时张汤以吏能为三公,其后张安世以父任为郎,张千秋、张延寿、张彭祖皆为侍中、中郎将,张霸为散骑、中郎将,张勃为散骑、谏大夫,张放为侍中、中郎将,张纯为侍中,东汉初为大司空。《汉书·张延寿传》:“安世子孙相继,自宣、元以来为侍中、中常侍、诸曹、散骑、列校尉者,凡十余人。功臣之世唯有金氏、张氏亲近宠贵,比于外戚”,“汉兴以来,侯者百数”。又《后汉书·张纯传》:“自昭帝封安世,至(张)吉,传国八世,经历篡乱,二百年间,未尝谴黜,封者莫与为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