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7/8页)

实和忠雄轻轻一跃,便跳到人群中保护母亲,有些体育爱好者认出他们,嚷道:“是酒川家的儿子!”这件事便没有进一步出丑就结束了。老于世故的忠雄对吓坏了的母亲悄悄说:“脱掉您的草鞋。就是这个让他们气得发疯。”母亲熟练地脱下鞋子,人群欢呼起来。回家的路上,忠雄警告她说:“你不能再在公开场合穿和服了。”

“还得买鞋!”实恶狠狠地说,跟所有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一样,他没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父母这样死脑筋。

接下来的几天里,实和忠雄不断地接受着考验。他们在美国出生,严格来说是美国公民,甚至有资格竞选总统。但他们也是日本人,于是便受到了比那些外来人更凶狠的羞辱。有几次,他们被喝醉的士兵威胁,为了小心起见,他们尽量避开街道。

对全日本的敌意更强了,日本全歼了当地军队,这使得夏威夷震惊不已。随即他们便想出了种种合理的解释。“你可别告诉我,日本佬轰炸了咱们的舰队,本地那些细眼睛的没给他们偷偷送情报。”一个男人在酒吧里叫嚷。这样想是人之常情。

“我知道玛拉玛甘蔗种植园的工人在甘蔗地里割出了箭头的形状,给日本佬飞机指明珍珠港的方向。”一个鲁拿说。

“联邦调查局已经证实,几乎每一个为军方工作的日本女仆都是天皇的探子,还有薪水呢。”一个官员说。

海军部长在视察了轰炸残骸之后也坦率地对媒体说:“除了挪威之外,本次战争以来,最成功的内奸行为就是这次,夏威夷是它的受害者。”

就这样,很多日本人被捕,被投入了匆匆搭建的监狱里,而那些还没有被抓捕起来的也已经相信了流言,说夏威夷的日本人要被驱逐到莫洛凯岛的帐篷里去。当监狱里人满为患,港口上真的出现了船只,要把那些已经被逮捕并投入内华达监狱的人们拉走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这比任何其他事情都更好地修复了珍珠港袭击事件带来的伤口。霍克斯沃斯・黑尔太太、休利特・詹德思太太、约翰・惠普尔・霍克斯沃斯太太,还有一名叫作露辛达・惠普尔的图书馆管理员不约而同地分别来到关押日本人的监狱里。她们是夏威夷社区的领袖,因此得到获准。她们一边顺着走廊走过去,一边对囚犯们说:“我很了解那个人。他绝对不可能是间谍。放他走。”

休利特・詹德思太太甚至带来了丈夫大个子休伊,她让他穿着海军制服来到监狱,认出了十来个与他相识多年的优秀公民。“把这些人关在集中营里真是荒唐至极。他们都是跟我一样的美国好公民。”

“如果我把他们放走的话,你愿意为这些人担保吗?”联邦调查局的人问道。

“让我为绪川一郎担保?荣幸之至。你到这边来,一郎。回去干活吧。”

由于这些传教士后代自告奋勇的努力,差不多三百名杰出的日本公民从监狱里释放了出来。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喜欢日本人,也不是因为他们不像别人那样憎恨日本。这是因为,身为基督徒,他们无法袖手旁观,看着无辜的人们遭受不公的待遇。在加利福尼亚州,所谓内奸造成的空穴来风的威胁跟夏威夷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但那里却采取了残酷的、毫无道理的措施,并成为美国历史上永远的污点。忠孝清白、有着爱国主义传统的家庭被连根拔起;他们的财物被劫掠一空;隐私受到无情的践踏;虽然他们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完全意义上的美国人,其尊严却遭到蹂躏。这样的事情在夏威夷并没有发生。像霍克斯沃斯・黑尔和休利特・詹德思这样的人不会允许;像惠普尔小姐和霍克斯沃斯太太这样的人在监狱里四处奔走,保护着清白无辜的人们。

但当霍克斯沃斯・黑尔来到关押着酒川龟次郎的牢房时,他面临着一个更加微妙的道德问题。起初,黑尔并不准备对联邦调查局的人发誓说:“我知道这个人是无辜的。”黑尔知道:龟次郎是个众所周知的炸药专家;他在玛拉玛甘蔗种植园的罢工事件中已经惹了一身麻烦;龟次郎还拒绝注销子女们的日本国籍;在珍珠港事件发生之前的好多年里,他夜里在火奴鲁鲁到处游荡;现在他开着一家理发店,用自己的女儿当招牌,吸引那些水手和士兵。这些都是他背上的黑锅。但黑尔也知道另一个事实:在火奴鲁鲁的所有日本小伙子里,找不到比龟次郎的儿子更优秀的美国人了。因此,在龟次郎的牢房门口,黑尔并未视而不见,而是停下脚步,问是否可以跟他的手下酒川谈谈。牢房门打开了,他跟龟次郎一道坐在里面,黑尔让翻译问他:“酒川先生,你为什么拒绝让我中止你儿子的双重国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