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7/11页)
玉珍把路上的吃食放进一只柳条篮:酱油、腌菜、辣椒、鱼干、闲磕牙的瓜子儿,还有几大块肥鸭肉。炊具也放进了柳条篮:筷子、炭炉、一只旧杯,还有两只旧饭碗。
现在小屋里只剩下了一张床和一幅字。天一亮,床铺就要卷起来;那幅记载着姬家世代子孙名讳规则的字将被夹在一份镶着红边的家谱里。这是姬满基最珍贵的物品,它得最后离开这间小屋,由满基贴身保管。
满基瞧着这间小屋,不禁叹了口气,自己住在这里有理由感到幸福,他就是从这里起家,终于炼成了经验丰富的赌场老手。他看见玉珍可怜巴巴地站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便说:“脱衣服吧。”玉珍解开手腕上的绳子,把衣服脱掉。满基看见她身上的绳子印儿已经消退,笑了笑,示意她可以跟自己睡在一起。玉珍原以为自己还得被绑起来扔在地上睡,所以心存感激地来到他身边。满基在她身上求欢时,她也并不害怕。他触碰着她的身子,甚至夹杂着一丝可以勉强称为温情的感觉,这是玉珍之前并未体验过的,她发现自己也在迎合着对方的身子。一番云雨后,两人心满意足。满基心想:“在有些方面,她比我那姓孔的媳妇强。”事毕,他倒还记得拿绳子把她绑在自己身上,可刚抓起她的手腕,玉珍便哀求道:“不用了吧。”满基很愿意相信她,可是他知道万一玉珍逃走,自己不光要出丑,还会被追讨那十个墨西哥银圆,外加赔偿他东家给土匪支付的全部代价,于是他把玉珍的手腕跟自己的绑在一起,让她睡在了自己身边。
早晨穿衣服的时候,满基终于扔掉了绳子。他心想:“如果我跟惠普尔医生报到时,还拿绳子捆着她,再说自己娶了玉珍,人家就很难相信。”最终能否成行毕竟要取决于他能否说服那个美国人。当绳子扔在小屋的尘土里时,玉珍却躬身捡起,她想用它绑自己的食物篮子。两人离开房间,玉珍背着木桶和沉重的柳条篮,满基则拿着轻轻的铺盖卷儿和族谱。当他走进妓院后头那座污秽不堪的院子时,玉珍叫住他,指了指原来放着床铺的炕头,那里露出一个她看不明白的标记。满基觉得自己真是健忘,便吹了一声口哨,他想起那标记代表着特殊的好运气:“愿这张床孕育百子!”他把铺盖夹在胳膊底下,带着自己的女人回船上去了。
惠普尔医生站在码头上,预备好好责骂一通这个唯一能与客家人对话的人。满基一出现,广州翻译就对他大嚷大叫起来,满基不理他,而是满脸愧疚地走到美国人跟前。他装出一副抱歉的神情,垂着头,低声下气地说:“我一千个对不住您,先生,因为我私自跑了出去。”然后他把快被压垮了的玉珍拽过来,说了一句话,“我得把我的好老婆找来。”
“你老婆!”翻译官咆哮起来,“这艘船上不准搭女客。”
惠普尔医生一眼就看见了姑娘的大脚,问道:“她是不是客家人?”
“是的。”满基答道。美国科学家惠普尔想起他曾无意中琢磨过把客家女人运到夏威夷去的种种好处,便问道:“你想把她带在身边?”
翻译把这句话翻译过来,满基诚惶诚恐地点点头,解释道:“我不忍心抛下她。”
“我愿意试试。”惠普尔说,然后他警告满基,“但她到了夏威夷之后得干活。”
“她会干活儿的。”满基让他放心。
自从查玉珍清明节那天夜里被掳走后,这一百五十名客家男人还是头一次看见她,于是他们对她叫嚷起来。满基明白,要是他们说出她的身世,自己那个信口胡编的故事就会露出马脚。但他也清楚,在这个码头上,除了他,谁也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些什么。他捅了捅玉珍,对她说:“跟他们说话。”满基把她推到客家人跟前,自己跟在后面,对那些男人嚷道:“这女人是我老婆。”客家人看见他的腕子上有一根表示已婚的红布条,纷纷猜测这背后有什么隐情。“你真嫁了个本地原住民?”他们喊道。满基在女人后背上捅了一下,低声说:“跟他们说,都是真的。”玉珍的父母死后,同村人都不愿意跟她来往,她告诉他们说:“他是我丈夫。”客家人不屑地看着玉珍,再也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他们常常被父母警告,说那个丢人现眼的客家姑娘在1693年嫁了个原住民后落了个怎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