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6/11页)
“妮奥拉妮,亲爱的小女孩,你是我的希望,有成打的男人,这里就有,他们巴不得成为你的丈夫。”
“可是,他们的孩子能当阿里义-努伊吗?”妮奥拉妮反问。这完全是异教徒的逻辑,艾伯纳大为震怒,他后退一步,用沮丧的声音说:“十恶不赦!玛拉玛会从她的坟墓里诅咒你们!”
后来,克罗罗承认他本不该说这话,然而当时他却忍不住挑衅道:“你以为玛拉玛临终前下了什么命令?”
小个子传教士惊骇万分,汗津津的棕色头发在火把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他白着一张脸,瞪着克罗罗。这位阿里义说的是真话吗?这大逆不道的仪式当真是玛拉玛的遗愿吗?想到这种可能性,艾伯纳感到一阵无法承受的厌恶之感,他踉跄着摸出这座大宅子。那边,卡胡纳们把凯恩之石重新摆好,庆祝婚礼的鼓点又敲响了。
艾伯纳顺着黑漆漆、灰扑扑的街道昏头昏脑地往前走。最近这几年里,他脚下的铺路石见证了多少变迁!艾伯纳看见了国王的堡垒,看见了蔑视上帝、跟传教士作对的美国人开的商店。一艘艘捕鲸船舒舒服服地停在水道里,那是他永远的死对头。而在墨菲的小酒馆里,有人正寂寥地弹着六角手风琴。眼前的一切与他那遍布伤痕的灵魂是多么格格不入啊。
浓黑的深夜里,艾伯纳离开镇子,走上一块遍布石块的贫瘠田地。他摸索着攀上一丛矮树,坐在树根上,回头看着自己那片冷清的教区,好像那里再也不归他管了似的。往南看去是异教徒们的鬼火。往水道那边望去,能看见捕鲸船上摇曳的夜灯,中间隔着一片破烂的民房,盖着茅草屋顶。这镇子实在太困苦,太肮脏了。多么悲惨!他在拉海纳镇留下的印记是何等得微不足道,而他所拯救的又是何等得无足轻重。玛拉玛哄骗了他,柯基背叛了他,伊莉姬跑到哪去了只有上帝才知道。而如今,连最温柔的妮奥拉妮也弃他而去,而且还谴责了他的教会。
他只有一件外套,已经穿了差不多十年;上帝连一条合体的裤子都不曾送给他;他只从遥远的波士顿得到过几本学术书籍,而这还是他苦苦哀求的结果;他的妻子在破败的草屋里过着苦役般的生活。艾伯纳一无所成。眼下,小镇的天空渐渐破晓,艾伯纳的灵魂在屈辱中煎熬。他细细打量着粼粼波光的海面,打量着那似乎在挖苦嘲讽他的捕鲸船,打量着那一座座宅院,院子里的火把正慢慢燃尽。艾伯纳有种强烈的欲望,他想请求上帝降下《圣经》中的天雷地火,毁灭眼前一切的信众,只留下传教士之家和住在里面忍辱负重的人。
“大洪水!山上刮来狂风!瘟疫啊!毁灭这个地方吧!”在艾伯纳恳求上帝施刑的时候,那十恶不赦的夏威夷邪神却在酝酿一次行动,给艾伯纳带来奇耻大辱。就在明天夜里,女神佩丽会亲访她的虔诚信徒克罗罗,这次会见产生的影响将如同阴魂般纠缠着艾伯纳・黑尔,长达数月之久。
约翰・惠普尔早早起床打扫店铺,却看见艾伯纳从山上摇摇晃晃地回到镇上。他跑出门外,抓住小个子传教士问道:“艾伯纳,出什么事了?”
黑尔刚要解释,可那些淫邪的语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一言不发,犹豫了一会儿,甚至没法稳住眼神,于是只朝着一群从王宫顺着大道走过来的夏威夷人指了指。这些人头上戴着念珠藤,脚步轻快,还带着一面鼓,一如千年前那样胜利般地行走着。艾伯纳有气无力地说:“问他们吧。”说完便跌跌撞撞地回家睡觉了。
那天稍晚些时候,艾伯纳给火奴鲁鲁的传教士委员会寄了一封信,报告说:“今天,1832年1月4日,凌晨四点,在玛拉玛的旧宫里,卡胡纳们取得了胜利,那个可怕的行为得以实施。”
到了白天,卡胡纳们占了一卦,发现这桩婚姻十分吉利,于是都感到很满意。他们安慰柯基说:“今天夜里,你为夏威夷做了一桩好事。神明们不会忘记的,你的孩子出生时,你便可以回到你自己的教堂里去当牧师了。”神明们挑选了某些人授以重任,这担子压得柯基浑身战栗,他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
克罗罗保护了自己的家庭,使其在这个天堂般的岛屿上得以延续,这令他满心喜悦。第二天黄昏时分,克罗罗在树荫下走着,正在此时,他遇到了火山守护女神佩丽,那身影沉默纤细,这是克罗罗此生最后一次遇到她。女神身穿丝绸长袍,诡异的头发如玻璃般透明,在夜晚的微风中向外飘散,她站在棕榈树下,挡住了克罗罗的路,等着他走到自己身边。克罗罗看到女神容光焕发,不禁心满意足。女神走在克罗罗身边,顺着狭窄的小路,以奇妙的方式穿过一棵棵挡在面前的树木。克罗罗的心情无比舒畅宽慰。他们就这样行走了几英里,互相都因对方的陪伴而感到十分愉快。然而到了路的尽头,佩丽却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她突然止步,抬起左手指向南方,越过凯阿莱卡希基海峡,直指凯阿莱卡希基海角。她保持这个姿态站立了几分钟,眼神热烈而满怀抚慰,仿佛在对克罗罗下达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