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5/10页)

“那么,日本人又是怎么回事?”托马斯朝远处示意了一下,在舞池边上,有一小堆穿着军装的日本兵。

这位领班盯着他们看了很久,说:“他们喜欢爵士乐,不过你可别抱有幻想,我是不会为他们服务的。一旦他们占领上海,上海立刻就从我们的巡回名单上划掉,因为我是见识过他们占领一个地方之后,是怎么干的。兄弟啊,在这件事上,就得这么干脆。”

“你看见过什么?他们干了什么?”

“他们一旦占领一个城市,那里的夜生活就被控制了,然后就毁了。他们要推一种新的毒品叫海洛因,它是从鸦片中提炼出来的,用针头注射,这就是他们为什么喜欢夜店,千万别碰。他们来了,我们就走。什么?”他抬头看到达内尔.霍华德对他打了个手势,他一口喝光啤酒,说:“失陪了,兄弟,我得去砸点布鲁斯出来啦。”

“谢谢你,再见。”托马斯回道。

“期待听到你的声音。”韦瑟福德说着向他致敬,托马斯笑了笑,笑容掩饰了他心中的焦虑。他还没有声音,而且,在接下来的六天里,恐怕还是没戏。国王乐队是有声音的,而且,还是很大的声音,他们的歌曲,在即兴复调和布鲁斯旋律中飞扬,簧片和铜管的即兴独奏穿插其间,把气氛步步推向高潮。现在,在他的努力下,曲目的安排已经非常紧凑,可是,他自己的钢琴该如何把这一切串联起来,呈现出来,他心里却还一点底都没有。

听完三支精彩的曲子后,他离开了,站在马路上,他冻得发抖。心里想着还要做的事情,立刻扬手叫了辆黄包车。现在,让车夫在寒风中像牲口一样拖着他跑,他已经眼睛都不眨一下了,大家都这么做,他也习以为常了。他也习惯不付小费了,在这里,如果你付了小费,他们就会小看你。至于在这个平安夜,孤独地在大街上游荡,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爵士音乐家就是游荡的人,是布鲁斯的人,这样说来,他现在还在马路上游荡是对的,和他的身份相称。

走上台阶,他还没掏出大门钥匙,华叔就已经从里面把门打开了。“先生,来客人了。”他说道。

托马斯进了客厅,一眼就看见林鸣坐在长靠椅上,笑容可掬。“怎么突然到我这里来了?有什么喜事吗?”

“哈哈,你说对了,”林鸣说,“你有听到关于蒋介石的新闻吗?”

“不太清楚。”托马斯在逸园听到人们说起过绑架的事,但他并没有听进去。

“他们把他放了,因为他承诺和共产党合作,并肩对抗日本!也因为孔祥熙和宋子文付了一大笔钱把他保出来,这可是大新闻。”

“那可真是好消息,这下,也许你们可以打败日本人了。”托马斯想起了韦瑟福德说过的话,想起他关于日本人占领上海之后的预言。

“对,把那些强盗赶出去!”林鸣把手伸到棉衣里摸索着,“哈,在这儿。”他取出了一瓶酒:“明天就是圣诞节了,这是我来你这儿的另一个原因,我也无处可去。坐下,小格林。陪我喝一杯。”

盛大复演那天,林鸣很早就到了。巨大的穹顶上,灯饰层层叠叠,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舞台背景的贝壳,闪耀着一道道象牙和黄金的光泽。身着白色上衣的侍者将一朵朵茶花插入花瓶,浆过的白桌布铺得平平整整。林鸣还注意到,他们的脸都刮过了,头发往后梳得服服帖帖。他的所有雇员都是从北方逃难来的,从日本人占领的东北逃到上海,他们饥寒交迫,陷入了绝境。这样的难民每天都会增加。战争写在他们的脸上,这些战战兢兢、骨瘦如柴的人们来向他求一份糊口的工作,如果他愿意,他每天都可以迎新去旧,“快点快点!”他拍着手大声地催促着。

周是林鸣的大堂经理,他已经见识过太多的演奏和伴奏了,这种演出已经不能给他带来一丝的兴奋。不过,今天不一样,剧院外面挤满了等待进场的人,他们衣冠楚楚,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在林鸣的眼里读出了意外的惊喜。时间一到,大门打开,迎接宾客,他们是穿着西装、礼服、中式长袍的男人,是穿着紧身旗袍的中国女人和曳地长裙的西洋女郎。那些富豪还带着一队队的俄国保镖,对于任何一个身家显赫的重要人物来说,流氓绑架和索求赎金一直是个令人头疼的威胁。在皇家剧院这么特殊的场所,刀枪相见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