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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尤其是领教了像汉德森和艾灵顿等顶尖大乐队领班的能量之后。他知道,他们是巨人,他们能够把一支由十多个乐手组成的乐队玩得如同一把乐器那么随心所欲。托马斯不是不能玩,但是,他无时无刻不会忘记他和他们之间的差距。
大路易斯当然也知道。“你弹得很好,”在西雅图的第一个礼拜,他就说了,“可是,你这样的弹法,上哪儿去找工作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托马斯回答道。
“你需要的是学会一些大乐队的标配乐曲,还要加上一些慢摇。”说着,大路易斯就唱起了《九点差一刻》,那是电影《第四十二街》里的一首插曲,非常受人欢迎。“来吧,弹起来。”他打起了节拍。
托马斯畏缩了,他羞愧地说:“我不会这样凭空弹奏,我只会照着乐谱弹。”
“真的?你只会那样弹?”
“是的。如果能写下来,我就能演奏。我去把那首歌的乐谱找来,看着弹吧。”于是,大路易斯借给了他五分钱,托马斯拿上这五分钱,去了杰克森大街。找到乐谱后,他买回来读了起来,等他读完,才发现这支曲子太简单了,这让他感到很尴尬。于是,当他给大路易斯演奏的时候,他尽自己所能加入了大量的装饰音,让这支简单的乐曲更能显示得出他的弹奏技巧。
可是,那个老男人并不买账,“让旋律摆动起来!放开手,让音乐流淌起来!”
托马斯又弹奏了一遍。
“不行!你的重音又错位了。你以为自己在哪里?是在教堂里吗?”大路易斯一掌拍在离他最近的一张桌子上,蹒跚地拖着老腿走了。
每个晚上,托马斯都很专心地听着地下室传来的爵士乐,尤其是朱力耶.汉森演奏的钢琴曲。即使是即兴之作,那乐曲也完全在他的精准掌控之中。那是一种克制,带有一种玻璃般干脆的硬度。如果我能弹爵士乐,我就要弹得像这个家伙。可是,当他第二天在钢琴上试弹的时候,那种感觉又溜走了,他抓不到。
大路易斯听到了。“你太用力了。这只是一首歌的变奏,你就这样想,这只是一首歌而已。”他演示给托马斯看,如何用布鲁斯的音阶去表现那些被他称为伤感的音符,尤其是在一个大型和弦中的降七音。当托马斯听不出如何用反节奏来表现层次感,或者试图将一个不和谐插入音融入乐曲的时候,老人就会唱给他听,用他的歌声来做示范,教他怎样用即兴的方式在旋律上跳舞,把那些过渡的音符轻松地处理为装饰音。一个星期过去后,托马斯至少能弹几支时下流行的舞曲了,比如《身体和灵魂》、《我不能开始》等,他的演奏,也许不算很准确,但至少已经相当得体。
“我这样混得过去吗?”他问大路易斯。
“难!在这儿没戏,这里有太多厉害的音乐家了。不过,据我估计,以你现在的水平,在偏远一些的小镇上,还是可以混混的。如果那是你的愿望,你一定要努力,非常非常努力。”
于是,每天下午完工后,托马斯都关起门来猛练舞曲。虽然,他也一天天在进步,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离大路易斯的要求还很远。那天夜里,俱乐部打烊后,大路易斯把他叫了进来。进去之后,大路易斯告诉他有个音乐经纪人正在他这里,那是一个来自中国的男人,他需要找一个钢琴演奏家。
“去中国弹钢琴?”
“对,去上海。我早就听说了,那里在招人。”
托马斯瞪大了眼睛。上海!它充满着诱惑,它意味着危险,他在很多歌曲里听到过这个城市。现在,俱乐部里的客人都走光了,“就是他吗?”他指着那位瘦高个子的男人问道。那个男人是在场的唯一一个亚洲人,他脸颊清瘦,在细长而深黑的眼睛下面,颧骨高高凸起。托马斯注意到,他的头发向后梳去,抹着发蜡,十分服帖,他的西服上还留着在行李箱里压过的褶痕。他这一身的绅士打扮,让托马斯心里生出了亲近感。
“过去吧,和他谈谈。”大路易斯鼓励他。
“如果他……”
“就说你是一位钢琴家,然后就坐下来,开始演奏。别的什么也不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