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14/14页)

“就是那个留胡子的?”

“在德国受的教育。”我安慰他说。

“最出色的人里,有好几个都是从德国来的。”他赞许地说,他的口吻表明他是一个注重实际的人,他知道哪里都会产生优秀的人才。

“你决心要去坎大哈?”

“待在这里我会死掉。”

“你乐意担这个风险?”

他的精神崩溃了。他用一个胳膊肘撑起身子喊道:“如果你怕丢掉这份卑鄙的工作,那么我来立字据。我愿意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

“我来写。”我说,感觉糟透了,我知道自己是在往死路上逼他。我叫努尔・木哈姆德拿来我的公事包,在一张公文纸上写下:

阿富汗,察哈尔

1946年4月12日

兹命令将美国灌溉工程师约翰・普利契特送至坎大哈的医院,以接受此处无法获得的医疗救治,他的左腿已经严重感染,急需治疗。

马克・米勒

美国大使馆

阿富汗,喀布尔

做这些事情让我感到一阵恶心,我把命令递给纳兹鲁拉。他读了两遍,给史迪格里茨和努尔・木哈姆德看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折了起来。“我们十分钟之内出发,在沙漠边上过夜,只要条件允许,立刻开始穿越沙漠。”

他忘记了一件事。除非带着他的水位记录,否则约翰・普利契特拒绝离开他的岗位。“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他说,“修建那座水坝的时候,他们要用到这些数据。”让我吃惊的是,史迪格里茨医生也赞同他的观点。

“科学家就是要保存好数据。”德国人说。

于是一个向导带着我跑到赫尔曼德河南部两英里处,约翰・普利契特收集数据的地方,纳兹鲁拉也正是要在那里修建水坝。也许更重要的是,普利契特坚持要拿回记录的这些话会为阿富汗和波斯两国之间共享河流的条款打下基础,而波斯此前曾经威胁说要发动战争来争夺这条河流。我们找到了一处被烤得滚烫的小棚子,几个水位尺,还有一沓珍贵的水文记录。向导用普什图语警告我,要小心通向棚子的那条路,普利契特就是在那里把腿摔断的。我站在这座孤零零的小棚子里,这里平日的温度超过一百三十度,是真正的世界尽头,我想到了美国国会里所有那些信口雌黄的演讲,说国防部那些无所事事的小混混,说他们是天天穿着条纹裤子在下午茶会上鬼混的小伙子,我希望那些傲慢的演讲者能来这里看看约翰・普利契特为我国和阿富汗所做的伟大工作。

“普利契特是个好人吗?”我问向导。以前从来没人要他作出这类判断。向导被弄糊涂了。最后,他开心地说:“是的,他的枪法可精了。”

我跟着纳兹鲁拉坐在他的吉普车里,而普利契特则被安置在努尔和史迪格里茨的后排车座上,由他们负责照顾。他们把他弄上车的时候,德国人热情地说:“要说哪个人最有可能穿过沙漠的话,就是这个人啦。”

“我们会成功的!”我们出发的时候,工程师喊道。停车时,往这个奄奄一息的人身上使劲儿泼水来给他降低体温的任务交给了我。但是没走多远,他就变得有点神志不清,想让我待在他身边,因为想聊聊美国的事情。

我们就这样开过了沉闷、空旷的‘大城’建筑群,晚上稍微凉爽一些的时候,他的烧退了,我们说了一会儿话。他来自科罗拉多的科林斯堡,每年秋天都去落基山打猎。他承认自己是相当不错的来复枪手,曾经捕获过麋鹿、狗熊和野山羊。对于野山羊,他的评价很不怎么样,认为这些畜生造成的破坏比带来的好处更多。有一件事他很乐观,他说他认识一个洛夫兰人,那人只有一条腿,但是照样可以去打猎。

“我这种人,”他说,“在学会用木腿走路之前绝不会放弃。”但是下一次我们停车之后,史迪格里茨医生决定给他喂上一片安眠药,然后工程师就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