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7/10页)

年轻的杀人犯被推到树桩那里,手脚抻开、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人们纷纷伸手伸脚踢打着他,直到他被四仰八叉地摆成了圣安德鲁在十字架上的姿势。人们已经不再把这出戏当成宗教仪式;接下来我们即将卷入一场报复行动中,仇恨无可置疑,且难以平息。

年轻人被牢牢绑住,守卫做完了分内的事就走开了,换上一圈警察,都是遇难者的哥们儿。他们在罪犯周围站成一圈,紧挨着彼此,防止暴民涌上来,但同时也保持了一定距离,好让每个人都能看清楚。人群安静下来,用手肘互相推搡着往前挤,大家都想找个好地方大饱眼福。

遇难警察的父亲现在上前一步,站在已被置于警察监控之下的囚犯跟前。他嘟囔了一句简短的祷文,然后朗声说道:“把弯刀递给我。”我不清楚人们会如何理解他说的“弯刀”这个词,但至少它指的不是“剑”。从他那班同伙当中走出一人,拿着一把生锈的19世纪的刺刀。老人一字一句地喊道:“在坎大哈围城战中,我祖父从英国人那里缴获了这把刀。”人群欢呼起来。

我低头看着那个年轻人,他似乎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目光呆滞,好像又回到了谋杀时的恍惚中,那时他正为赢得舞男的青睐而跟人搏斗。然而,当老人对人群讲完话,跪在年轻人的头旁边时,囚犯终于看清了那把生锈的刺刀,尖叫起来。

那是一种可怖的、动物般的尖叫,仿佛来自于人类历史的远古时代。我感到这尖叫声与当时的场面极为匹配,因为那声音让我们彻底沦入动物范畴。“不要!不要!”被木桩死死捆住的年轻人尖叫着,但是我们已经不能理解任何人类的语言。

老人定了定神,左手手腕一翻,揪住了那囚犯的头发,拉紧了他的脖子。老人右手拿着那把生了锈的刺刀,开始向手里这囚徒的脖子锯过去。刺刀一下下地拉动着,随着这个恐怖的动作,男孩的头前前后后地扭动起来,还没有被切断的嗓子里发出极其恐怖的尖叫声。我觉得我要呕吐了。

终于,仁慈的上帝保佑我们,有一个人影从人群中冲出来,打断了老人的动作。这个疯狂的场面停了下来。我又能喘气了。

半路杀出来的这个人就是史迪格里茨医生,他和老人用普什图语争辩着,但是那位冷酷的行刑者听不明白,用困惑的眼神看着这个德国人。然后我看见史迪格里茨指着照相机,用我和其他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清晰地说道:“如果你从另外一边开始锯,光线会好些。”

老人耸耸肩,史迪格里茨厉声问道:“你想要你的照片,不是吗?”最后,刽子手听懂了,我惊骇地看到他换了个角度,从另外一边又开始锯了起来。这回,阳光畅通无阻地照了进来。

大力地锯了四下之后,老人弄断了犯人的脖子,那恐怖的叫声安静了下来。然后他一鼓作气,把软骨和骨头全都切断。接着他站起身来,由于刚刚用尽力气而显得有些笨拙、疲惫,他的左手依然扭着,插在犯人的头发里。他大踏步地绕着圈子,向我们每个人炫耀死者的头。

老人来到我跟前时,我只得转过头去,却发现我正好看着那个搞鸡奸的舞者,正是他那种蛊惑人心的演出才导致了这场悲剧。他的脸上一副兴奋过度的表情,目光随着那个被砍断的头颅转来转去。他的衣着跟平常一样整洁,还发出一股香水味儿。看到我厌恶地盯着他,他使出浑身解数做出了一个谄媚的微笑,用普什图语悄声说道:“太可怕了,不是吗?”

“米勒先生!”我听到有人喊着。史迪格里茨医生看见那个妖媚的舞者站在我旁边,就过来要给我们照相。他调了一下焦距,同时,那惯于拍照的舞者摆出了一个夸张的姿态,而戴着土耳其毡帽的我则是满脸错愕。到现在我还保留着那张照片,它的作用是提醒我,我所讲述的事情的确曾经发生过。

努尔和我默默无语地穿过广场走到饭馆,但我太震惊了,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不久,医生也过来了,他若无其事地说:“我要一瓶啤酒。努尔不能跟我一起喝,因为他是穆斯林,而你又不爱喝。”当那瓶珍贵的啤酒拿上来的时候,史迪格里茨评论说,“我有两个很好的理由,让我最终还是会去喀布尔。那里没有这些公开处决,还有的是德国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