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7/10页)
第二幕之后的对话与第一幕之后的大不相同。不知怎地,这出戏渗入到我们的思想里,主宰了我们的心智。我们这些懦弱可怜的朗诵者无力控制自身的意志,而我们想要塑造的角色却仿佛具有了真实的生命一般。哈里・布鲁克和他那位野心勃勃的金发美人好像当真与大家在这坚固的大使馆里同处一室。
“我们国家可以用得上你们这类人。”莫西布・汗对扮演垃圾回收商的英国人说。莫西布的意思并不是说需要他这样的牛津小伙子,而是需要垃圾回收商。
“关于善良的哈里老头,这出戏描写的远远不够,”英国人赞同道,“米勒,美国能达到今天的状态,有多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哈里这类人?”
“我想应该是很大程度上,而且我认为你能发现这一点相当地聪明。你没去过美国,是不是?”
“没去过,但是朗读这部分令我想到,人们会情不自禁地把哈里当作典型的美国人。我们严厉地指责他,在戏里也是如此,但是我们忘记了他也是国家的有生力量,不管我们喜不喜欢他这个人。”
格丽琴・阿斯科维斯小姐说道:“确实,马克,你那部分读得特别的好。你学习过戏剧吗?”这句评语可是让那些小伙子们心惊肉跳。
“上学的时候我参演过《极限挑战》这部戏。”
“我们本想演这出戏来着,”赫伯特爵士插嘴说,“但是年轻人觉得过时了。你说是吗,米勒?”
“我恐怕是这样的,但是我也觉得应该朗诵这部戏。很有趣。”
“英国戏,不是吗?”赫伯特爵士问道。
我没有回答赫伯特爵士的问题,此时我正盯着格丽琴小姐看,同时有一种模糊的预感,在喀布尔,我们两人会越走越近……用不了多久,所有的女主人都会很自然地邀请“格丽琴和马克”,再过上几年,大家都会被请到沙・汗的大院子里,支起帐篷,莫西布・汗骑着白马当我的伴郎,来参加我的婚礼。
一切都是顺水推舟的事,格丽琴・阿斯科维斯和马克・米勒在阿富汗走上婚姻的圣坛;我看着她,发现她红了脸,因为她也一定陶醉在同样的幻想中,可是,她的脸是模糊的,我只看见了一件浅褐色的罩袍,散发出香水的气味,还有一双美国式的马鞍鞋。我还听见了“喜迪卡”的名字,我还看见了喜迪卡的叔叔莫西布・汗,这时我明白了,我绝对不应该娶格丽琴・阿斯科维斯,不管我们的爱情是多么水到渠成的事。我渴望见到喜迪卡・汗那张隐藏不见的脸蛋,那舞动的罩袍,还有那小姑娘有意无意间挑起的强烈情欲迷住了我的心窍。
赫伯特爵士重复问道:“《极限挑战》是英国戏?”
“我不知道,”我回答道,“我一直觉得作者是个矫揉造作的美国人,总想学英国腔说话。”
“也许你说对了。”赫伯特爵士以为自己做出了哈哈大笑的样子,其实只是微微一笑。
第三幕的朗诵像第二幕一样紧张激烈。我们嘴里的俏皮话引起哄堂大笑,其实本身没那么好笑,我读到追求英格丽小姐的情节时,观众们也跟着起哄。在场的很多人都想知道英格丽小姐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关心的是英格丽小姐本人,不是她朗诵的角色——而由我,一个没结婚的小伙子来追求她,就算是演出来的,也让这出戏有了一种刺激的下流之感。
我们的朗诵会结束时,观众们报之以由衷的掌声,感谢我们提供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让他们得以逃避一会儿现实,而当暴风雪从兴都库什山呼啸盘旋而来的时候,他们的掌声更加热烈了。我知道,一如往常,大家会油然生出一种渴望,不要击碎今夜的幻境,而是再坐上几个小时,谈天说地,把我们营造的温情气氛延续下去。
莫西布・汗突然问道:“英格丽小姐,可以坐我的车回家吗?”此言一出,大家都感到十分惊讶。
瑞士姑娘对阿富汗人莞尔一笑,回答说:“可以。”
一眨眼的工夫,莫西布就拿好了两人的外套。他从厨房里把司机叫出来(阿富汗司机都在那儿歇脚),英格丽小姐裹上她的毛皮大衣,挽起了莫西布・汗的胳膊,我们一看她那股劲头就知道,她平时规规矩矩的性格受了戏里角色的影响。毫无疑问,莫西布和英格丽今天晚上要同床共枕了。门开了,我们看见暴风雪刮得那么厉害,他们俩人又凑得那么近,这时我们的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