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Stereotypes 成见(第5/7页)
现在我来回答第三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不“事先”逃走?在边境被关闭之前?在笼子“啪”的一声关闭之前?在此,我同样必须指出,的确有很多被纳粹主义和法西斯主义威胁的人“事先”离开了。他们是政治流亡者,或者德意两国政府不喜欢的知识分子。数以千计的姓名,有些没有名气,有些德高望重,如陶里亚蒂(Togliatti)、奈尼(Nenni)、萨拉加特(Saragat)、萨维米尼(Salvemini)、费米(Fermi)、埃米利奥·塞格雷(Emilio Segré)、莉泽·迈特纳(Lise Meitner)、阿尔纳多·莫米利亚诺(Amaldo Momigliano)、托马斯·曼(Thomas Mann)和亨利希·曼(Heinrich Mann),阿诺德·茨威格(Arnold Zweig)和斯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布莱希特(Brecht),还有其他许多人。战后,他们并没有都回到欧洲。这是欧洲不可救药的一次大出血。他们的移民(去英国、美国、南美、苏联,还有比利时、荷兰、法国,但几年后在这些地方,他们再一次落入纳粹的魔掌。他们就像我们一样,对未来是盲目的)并不是逃亡,而是自然地加入潜在的或真实的盟友,进入一个他们能够重新开展斗争或创造性活动的堡垒。
尽管如此,仍然不能否认大部分受到威胁的家庭(主要是犹太人)仍然留在意大利和德国。质问他们为什么留下,仍然是一种历史成见以及历史概念的时代误植,更简单地说,是一种广泛的忽视和遗忘,而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种倾向也日益严重。20世纪30年代的欧洲并非现在的欧洲。移民总是让人痛苦的,在当时移民也要比现在困难得多,并花费更多的费用。要想移民,一个人不仅需要足够的资金,还需要在目标国家有一个“桥头堡”,即愿意提供担保并且/或者提供住处的朋友或亲属。许多意大利人,尤其是农民,已经在二战发生前的几十年时间中进行了移民,但他们是被贫穷和饥饿所驱赶,并拥有(或者自以为拥有)“桥头堡”。因为目的地缺少体力劳工,所以他们往往被邀请并受到接纳。尽管如此,对他们和他们的家人来说,远离“祖国”仍是一个痛苦的决定。
“patria”(父母之邦)——我们要仔细审视这个词汇。它绝对不属于口头语言,除非说笑话,没有意大利人会说“我要乘火车回到父母之邦。”这个词汇出现于近代,并没有固定的含义;在意大利语之外的语言中,它也没有一个含义完全相同的词汇;据我所知,它也没有出现在意大利的任何一种方言中(而这说明了它起源上的博学以及本质上的抽象);即使在意大利,它的含义也并非总是固定的。事实上,在不同的时期,它所指代的地理范围也会不同,从一个人出生的、(从词源上)其padri(父辈)生活的,到意大利复兴运动之后的整个国家。在其他国家的语言中,它或多或少等于“壁炉边”或“故乡”。在法国(有时也在我们中),这个词汇立刻会让人联想起戏剧化的、辩论性的以及华丽的辞藻:当“patrie”(家园)受到威胁或践踏时就会演变成“patria”。对于要出门在外的人,“patria”的概念变得令人痛苦,同时又渐渐消失。诗人帕斯科里(pascoli)离开(并不很远)他的罗马涅(Romagna),他“甜美的家乡”,感叹道:“我的父母之邦,亲人生活的地方。”而对于露西娅·蒙迪拉(Lucia Mondella),《约婚夫妇》中的那个女人,“patria”显然等同于从科摩湖(Como)边拔地而起的群山那“峰峦起伏的座座山峰”。相对而言,在具有较高迁移率的国家和时代,比如当今的美国和苏联,人们不说“patria”,除非在政治-官僚术语中——对于那些时刻在迁移的人民来说,哪里是“壁炉边”,哪里又是“父母之邦”呢?他们中许多人并不知道,他们也并不关心这一点。
但是,在20世纪30年代的欧洲,情况是完全不同的。尽管已经实现了工业化,但仍然有着广泛的农业生产,或永久性的城市化趋势。“出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词汇。主要对于中产阶级,不用应付更紧迫的日常需要,才有可能出国。面对希特勒主义的威胁,在意大利、波兰、法国以及德国本土的犹太人选择留在他们感到是“patria”的土地上,其中原因在很大程度上是相同的,尽管在各地有着一些细微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