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第2/8页)
让梅尔辛奇怪的是他自己居然在葬礼上泣不成声。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伤心。他弟弟是个恶贯满盈的坏人,他的死是百姓的福气。自他杀死蒂莉后,梅尔辛就和他疏远了。那还有什么可难过的?最终,梅尔辛明白了,让他悲伤的是拉尔夫本有可能成为别样的人——一个暴力倾向得到控制而不是放纵的人;一个好斗精神受到正义感而不是个人荣耀驱使的人。拉尔夫也许曾有可能成为这样的人的。当他俩五六岁,在泥水中划木船时,拉尔夫并不是暴戾恣睢的。这就是梅尔辛哭泣的原因。
菲莉帕的两个儿子都出席了葬礼,今天也跟着她参加了礼拜。长子杰里是拉尔夫和可怜的蒂莉所生。幼子罗利,所有的人都以为是菲莉帕为拉尔夫所生,实际上却是梅尔辛的骨肉。幸运的是,罗利并不像梅尔辛那样是个活泼、精明的红头发矮个子。他将像他母亲一样长成个雍容威严的大个子。
罗利手里攥着一个木雕。他郑重地送给了梅尔辛。木雕上是一匹马。梅尔辛意识到,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刻成这样,实属难能可贵。大多数孩子刻的动物,都是四蹄牢牢地定在地上,罗利却让马动了起来,四蹄分别蹬开在不同位置,马鬃也在风中飞扬着。这孩子继承了他生父把复杂的物体在三维空间形象化的特长。梅尔辛感到喉咙不期然地哽住了。他俯下身子亲了亲罗利的额头。
他向菲莉帕感激地微笑了一下。他猜想一定是她鼓励罗利把这匹木雕马给他的,她明白这对他有什么意义。他又瞟了一眼凯瑞丝,看出她也明白这其中的意味,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大教堂里的气氛是欢快的。米歇尔神父不是一个口若悬河的布道者,整个弥撒过程中,他的声音都低得像是嘀咕。但修女们的歌唱仍像以前一样优美,阳光透过颜色浓烈的彩绘玻璃照射进来,也使人们的心情更加愉快。
礼拜之后,他们呼吸着秋天清新的空气,到集市上转了转。凯瑞丝挽着梅尔辛的胳膊,菲莉帕走在他的另一侧。两个孩子在前面跑着,菲莉帕的卫士和侍女则在后面跟着。梅尔辛看到生意很兴旺。本城的手艺人和商人已着手重新创业了。王桥从这次瘟疫中复兴,一定比上次要快。
教区公会的高级会员们四处走动着,检查着各种度量衡器。一包羊毛的重量、一块布的尺寸、一蒲式耳的容积等等,都有标准,因而人们知道他们买了多少。梅尔辛鼓励公会会员们大张旗鼓地进行这种检查,以便买主们看到王桥城对商人们的监督是多么严格。当然,如果公会会员们当真怀疑有人作假,他们会小心谨慎地检查,如果确实在作假,就会悄悄地取消他的摊位。
菲莉帕的两个儿子兴奋地在货摊间跑着。梅尔辛注视着罗利,悄悄地对菲莉帕说:“拉尔夫已经去了,还有什么理由不让罗利知道真相呢?”
菲莉帕陷入了沉思。“我也想告诉他——可那样是对他好,还是对我们好?十年了,他一直以为拉尔夫是他的父亲。两个月前他还在拉尔夫的墓旁痛哭。现在突然告诉他,他是别人的儿子,他怎么受得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凯瑞丝还是能听到,她说:“菲莉帕说得对。你得为孩子着想,不能光想着你自己。”
梅尔辛明白她俩说得有理。这是这个快乐的一天中一点小小的美中不足。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菲莉帕说,“格利高里·朗费罗上星期来看我。他说国王想立杰里为夏陵伯爵。”
“他才十三岁呀!”梅尔辛说。
“虽然男爵之位不能继承,但伯爵一旦受封,爵位一向是世袭的。不管怎么说,接下去的三年,将由我来管理伯爵领地。”
“拉尔夫出征法国时,一向就是由你代管。幸亏国王没有要你再嫁。”
她做了个鬼脸。“我太老了。”
“那么罗利就是伯爵领地的第二世袭人了——如果我们保守秘密的话。”梅尔辛心想,假如杰里有个三长两短,我儿子就要当夏陵伯爵了。真想不到!
“罗利将是一位很好的统治者,”菲莉帕说,“他很聪明,意志也很坚强,而且他还不像拉尔夫那么残暴。”
拉尔夫的恶劣天性早有征兆:在他十岁时,也就是罗利现在的年龄,他就射杀过格温达的狗。“不过罗利也许想做别的事情。”他又看了一眼那匹木雕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