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第5/8页)
“你从哪儿弄到的呢?”
“我在麦尔考姆买的。”玛蒂说。
凯瑞丝用两天的行程来到麦尔考姆,她以前到过这里多次,都是由她父亲的一个伙计陪着当私人保镖。她在码头区找到了一个商人,卖香料、笼鸟、乐器和从世界边远地区贩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卖给她从法国栽种的茜草根中提到的红色染料和据他说是来自埃塞俄比亚的一种叫作螺旋土的明矾。他给她开价七先令一小桶茜红,一镑一袋明矾,她一点不知道她付的价钱是否公平。他把全部存货都卖给了她,并答应下次有意大利船进港时再进些货。她问他要用多少染料和明矾,可惜他不知道。
她回家之后,就用一个饭锅动手染她没卖出去的绒布。彼得拉妮拉受不了那气味,于是凯瑞丝就把火架在后院。她知道她得把布放到染料的溶液里再加热,染匠彼得告诉了她染料溶液的正确强度。可是,没人知道她需要多少明矾以及如何使用。
她开始了一个试验和出错的沮丧过程。她试过先把布泡进明矾水然后再染;试过把明矾和染料同时使用;还试过把染过的布再放进明矾溶液里加热。她还试过用与染料等量的明矾,后来又加量,又减量。依照玛蒂的建议,她还用别的配料做试验:栎五倍子、白垩、石灰水、醋、尿。
她的时间紧迫。在所有的城镇里,除去公会成员,谁都不准买卖布匹——只有集市不在此列,那时候平素的规矩都不算数了。而一切集市都赶在夏季。最后一个是圣贾尔斯集市,位于温切斯特以东的低地里,时间是九月十二日,也就是圣贾尔斯节。现在已经是七月中了,她还有八个星期的时间。
她一大早就开始干活,一直工作到天黑之后很久。不停地翻布,还要举起来下锅出锅,累得她腰酸背痛。由于不断地浸在有刺激性的化学药品中,她的双手又红又疼,她的头发也有味了。然而,尽管沮丧,她偶尔也感到幸福,有时还在干活时哼着甚至唱着歌,那些歌都是老调子,儿时学的歌词都记不清了。邻居们在他们自己的后院里隔着篱笆莫名其妙地观望着她。
她脑子里不时地出现那种想法:这就是我的命吗?她曾不止一次地说,她并不知道该对她的生活做些什么。不过她可能没有什么自由的选择。她不会获准当一名医生;做羊毛商不像是个好主意;她也不想让自己成为丈夫和孩子的奴隶——而她做梦也没想过她最终会当上染匠。她想到这里,心里明知这并不是她想做的事情。不过既然已经开始了,她就决心要成功——但她并非命该如此。
最初,她只能把布染成褐色或浅粉色。当她开始接近正经的猩红色时,却发现晾在太阳下或是一下水就退色了,这简直要把她逼疯了。她试着染上两次,可效果只能保持一时。彼得很晚才告诉她,要是她用织前的纱,或者用粗羊毛,一定要泡透才能染好;这样去做,色样倒是对了,可还是容易掉色。
“学染色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跟个师傅。”彼得这样说了多次。凯瑞丝意识到,大家都这么认为。戈德温副院长靠研读几百年前的老书学医,连病人都不见面就开药方。埃尔弗里克因为梅尔辛以新风格雕了童女的寓言便惩罚了他。彼得甚至从来没尝试过把布染成猩红色。只有玛蒂把她的决定建立在自知之明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听信某些德高望重的权威的指点。
一天傍晚,凯瑞丝的姐姐艾丽丝站在一边,抱着双臂,噘着嘴唇,看着她。随着院子的四角逐渐笼进黑暗,凯瑞丝烧着的火映红了艾丽丝失望的面孔。“你把咱爸的多少钱都花在这件蠢事上了?”她发问。
凯瑞丝算起加法。“七先令买了茜红,一镑买了明矾,十二先令买了布——总共三十九先令。”
“上帝拯救我们!”艾丽丝吓了一跳。
凯瑞丝本人也吃了一惊。这笔钱比王桥大多数人一年的工资还要多。“这钱不少,可我要赚回来更多。”她说。
艾丽丝气恼。“你没权利这样花他的钱。”
“没有权利?”凯瑞丝说,“我得到了他的准许——我还需要别的吗?”
“他已显出老相了。他的判断力不如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