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6/12页)

老刘望向了张月印。

张月印却没有与老刘交流,仍然平静地望着谢培东:“谢老的担心是不是有以下两层意思:一是你说的那个人物已经做了全面布控,我们任何接头行动都会被铁血救国会发现;第二就是继续利用梁经纶让何孝钰同志接头,又担心何孝钰同志的经验和感情都无法应对梁经纶,更无法应对如此错综复杂的斗争?”

谢培东沉重地点了下头。

老刘也跟着点了下头。

这次是张月印无声地沉默了。

飞行大队营房方孟敖单间。

方孟敖已经闭上了眼,他眼中的太阳不见了。

只剩下那盏两百瓦的灯在照着满脸流汗的曾可达,他显然已经忘记了这首诗的最后几句,只能将手伸向上衣下边的口袋,掏出那张电文纸。

方孟敖却在心里朗诵起了最后那几句:

太阳啊,慈光普照的太阳!

往后我看见你时,就当回家一次,

我的家乡不在地下乃在天上!

“不用念了。”方孟敖睁开了眼,打断了拿着电文纸的曾可达,“为什么要念这首诗给我听?”

曾可达只好又将电文纸放回口袋:“建丰同志想知道,你听过他送给你的这首诗后的感受。”

“我没有什么感受。”方孟敖这才将目光慢慢转向曾可达,“只是记得写这首诗的人已经死了。”

“是。”曾可达的语气显出沉重,“这正是建丰同志叫我跟你交流的下一个话题。”

方孟敖:“什么话题?一个晚上,谈完了一个死去的人,又谈一个死去的人?”

曾可达从方孟敖的眼神中已经看出,他不是在问自己。

帽儿胡同二号北屋内。

“小王!”

几分钟的沉默,张月印仍然没有给谢培东还有老刘答案,却突然向隔壁叫道。

隔壁房间,小王立刻走了出来。

张月印:“华北城工部的电文来了没有?”

那个小王很少听到张月印同志这种平时不会有的问话,因这样的指示一到,自己会立刻递交,何须催问?不好答话,只能摇了摇头。

张月印:“立刻向华北城工部发电,六个字:‘三号时间有限’。快去!”

小王:“是。”又快步走进了隔壁房间。

张月印:“谢老,今晚约您来,是因为上级有重要指示,要请您、我,还有老刘同志一起等候。”

谢培东:“关于币制改革的指示,还是关于方孟敖同志的指示?”

“也许都有。”张月印这才将刚才沉默了几分钟无法回答的问题,斟酌着用理论来回答,“您刚才对必须面临的突然性而带来的斗争复杂性所做的分析,已经客观地发生了。事情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方孟敖同志本来是应该用在最关键的时候率部起义的。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使事物往另一个方向发生了变化。方孟敖同志没有这个思想准备,我们也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呀……谢老,等上级的指示吧。”

曾可达流露出的激动这时还是真的激动,建丰同志平时的教导还有不久前叫他背诵闻一多的诗,此刻全明白了,对待真诚唯有真诚!他站了起来,完全进入了情境:“建丰同志说,我们几千年来都在犯着同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往往不喜欢自己最优秀的儿子。”

方孟敖:“这个我们是谁?”

曾可达:“太多了。比如当时杀闻一多先生的那些人,今天想抓你的那些人,都是。”

方孟敖:“你说的那些人又是谁的人?”

曾可达:“谁的人都不是。他们自诩是党国的人,其实是误党误国的人。”

方孟敖:“这和几千年又有什么关系?”

曾可达:“惯性!几千年历史造成的强大惯性!这正是建丰同志希望我今天和你谈话的重要内容。”

“太深了吧?我听不懂。”方孟敖从桌上的雪茄盒里又掏出了一支雪茄,这回没有再递给曾可达,而是响亮地打燃了打火机,自己抽了起来。

“建丰同志说你能听懂。”曾可达十分耐心,尽力将建丰这段话说得像建丰同志的语气,“几千年封建专制的历史,就是一部维护既得利益集团的历史。谁来维护,只能重用小人。重用小人的结果必然是排斥优秀的人才!楚国放逐屈原,司马氏集团杀嵇康,就是典型的例证。其结果不是速亡,就是酿成万马齐喑的衰运。相反,也有两个典型的例证,唐肃宗不杀李白,宋神宗不杀苏东坡,是他们吸取了前朝的教训,懂得一个道理,‘杀高人不祥’!一个善念,保护了李白,保护了苏轼,就为我们这个民族留下了不可取代的文化。这两个朝代无形中延续了许多年,不能说与此无关。建丰同志经常跟我们反思这个历史,十分感叹。一再强调,我们这个民族一定要学会喜欢自己最优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