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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怎么办?”诺依曼有气无力道。
“就这么坐着吧,”施泰因纳说,“雾气一散,勃兰特就会带着搜救船来找我们的。”
“我想来支烟。”诺依曼说。突然,他强支起身子,指向破门外头,“看!”
施泰因纳走到了栏杆旁边。水流仍然跟退潮时分一样的湍急,在岩石和暗礁之间画出一个个的漩涡。水中到处都是战斗造成的垃圾。如今的“约瑟夫・约翰逊”号,不过是一条裹着垃圾的破毯子漂在水面上而已。
“确实打中了。”诺依曼说。他试图直起身子,“下边有个人,库特,那人穿着黄色救生衣。看到了吗?在船舷下面。”
施泰因纳顺着甲板滑进水中,转身来到船舷下方,分开一条条漂在水里的厚木板,朝着水中那个人游过去。那人仰着头,闭着眼,看上去年纪非常小,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头皮。施泰因纳拽住他的救生衣试图远离支离破碎的船舷,往安全的地方拖。水中人此时睁开了眼,盯着他,随即摇摇头,想张口说点儿什么。
施泰因纳漂到他身旁,用英语问道:“想说什么?”
“求求你,”男孩子喃喃道,“放手吧。”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施泰因纳拉着他往船身方向游去。诺依曼在舰桥上看,看见施泰因纳顺着倾斜的甲板把那个人给拉了上来。突然施泰因纳顿住了,良久之后,他才轻轻地让小男孩儿重新滑落回水中。浪头翻起,把男孩儿卷到礁石后边,不见了。施泰因纳疲惫地转了身,爬回了甲板。
“怎么回事?”诺依曼虚弱地问道。
“两条腿从膝盖以下全没了。”施泰因纳一边用脚抵住栏杆,一边小心地说,“在斯大林格勒时你总喜欢念的那句诗怎么说来着——艾略特的那首?”
“‘我想我们是在老鼠窝里,在那里死人连自己的尸骨都丢得精光’。”[18]诺依曼答道。
“如今我算是明白了。”施泰因纳说道,“如今我算是彻底明白这两句什么意思了。”
二人坐着一言不发。愈发冷了,雨下得越来越凶,雾气迅速地被清开了。二十分钟后,不太远的地方传来了引擎声。施泰因纳从右裤袋里掏出信号枪,插上一支防水弹夹,打出了褐红色的信号。
过了一会儿,雾霭之中渐渐显出了搜救船的轮廓,慢慢朝他们荡过来。军士长勃兰特立在船头,手里攥着一卷儿绳索,随时准备掷出去。他六英尺高的大个子,虎背熊腰,却紧紧裹在一件后面印着“皇家全国搜救船协会”字样的黄雨衣里,完全不协调。船上的其他人都是施泰因纳的手下。施笃姆中士把着方向盘,准下士布里格尔和列兵贝尔格担当着甲板水手。勃兰特纵身跳到废船体那倾斜的甲板上,又把绳索拴在栏杆上。施泰因纳和诺依曼自甲板上滑下,几个人终于会合在一起了。
“中校,您成功了。雷姆科人呢?”
“他又逞英雄,”施泰因纳说道,“可惜玩儿过火了。小心照看诺依曼中尉——他头部受了重伤。”
“奥尔特曼中士、里德尔还有梅耶在后边的另一条船上,他们会有办法的。这小子,运气真是不错啊,”勃兰特用大得吓人的力气一下子把诺依曼托起送过了栏杆,“把他送到船舱里去。”
然而诺依曼不愿意过去,只是蜷缩着坐在甲板上,抵着舷侧的栏杆。施泰因纳拣了他旁边坐下。小艇发动了,勃兰特分来两支烟。
施泰因纳感到疲惫极了,他好久都没这么累过了。这仗都打了五年了。有时候会感觉,不仅仅是过了五年,简直是一辈子了。
一行人绕过海军防波堤的码头,沿着几千码长的纵深朝布雷耶行进。港口里的船只多得出奇,大部分都是从大陆向这座小岛运送用来修造工事的建筑材料的法国浅海运输船。
小小的浮桥已经被接长了,上面拴着一艘德制鱼雷艇。搜救船缓缓倒车驶入码头时,鱼雷艇的甲板上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一位年轻的军官立正敬礼,他一副连鬓胡子,大沿帽上带有深深的盐渍。
“中校,干得漂亮!”
施泰因纳下船不停,随手还礼道:“多谢了,柯尼希。”
施泰因纳拾级上了高层栈桥。勃兰特在后面跟着,一只强壮有力的大手架起了诺依曼。一辆老式沃尔斯利豪华轿车蓦地出现在码头,刚好迎着他们刹车停下。司机跳下了车,打开了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