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 境(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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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庄严仪典也会因夸张而有损品位,或成了喧闹场面。1835年,久旱不雨,广东巡抚不由向城隍爷祈雨的祭典,而以重金悬赏“仙人”或“术士”,无论来自何处、信仰为何,只要能施展法术“驱走”紧锁云层的“恶龙”招降甘雨就行。百姓公开嘲笑巡抚此举,写了诗贴在城墙上。但是有人自告奋勇前来驱赶恶龙时,众人还是蜂拥而至。这人自称是四川来的和尚,法杖朝地里一插,在巡抚衙门里的祭坛前站了三天,烈日当空,他脸上却一滴汗也没有,也没有疲倦的征象,祭坛上有一坛清水,旁边点着长明蜡烛。众人开始嘲笑起来,突然间,大雨滂沱,众人才止了笑声。巡抚为恭谢神灵,令十名妇人在广州城南门祭宰母猪一头,烧烤其尾,众人又讪笑起来。20先旱后涝,不到一个月,疫病四起,百姓将公元2世纪的神医华佗[译按:原文作Ying tuo,疑误]塑像从广州城正南门的庙中请出,在一群挑选出来的妙龄女子簇拥下,沿街敲锣打鼓21

在这类祭典欢娱的场合常有人伺机行骗偷抢,因为这类活动所费不赀,人潮拥挤,若想维持秩序,有时还会以意外收场。中元鬼节原是最庄严的盛会,1836年的中元节,在广州城西郊一处村庄,有当地商人和富户筹了七千两银子之多,在庙前广场搭建竹席凉棚,施放焰口。知县下令修了两条通往庙会的路,彼此平行,一条供男子行走,另一条供妇人行走。结果有两个年轻人扮成妇人,想走妇人专道行抢,但是扮相露了馅,立遭拘捕,并“迫令示众”。22

1836年,二十二岁的洪火秀夹杂在生员之中,走在贡院附近布政使衙署外的大街,有两个人引起他的注意。一个是广州人,像是给另外一个汉语讲得结结巴巴的洋人做翻译。这洋人穿戴奇特,洪火秀后来想起,他穿一件似乎是前明式样的“宽袖短袍”,头发则是“在头顶结成一束”。此人透过翻译给旁观的人“算命”,虽然并没人要他这么做。他对洪火秀说道:“你将位居至尊,但伤感致病,须忌之。”23

第二天,洪火秀又见到这两人站在龙藏街上,比他们昨天站的地方还南面一点,但更靠近贡院。这次他们没说话,但其中一人递给洪火秀一本书。洪火秀接了过来。这本书是梁发的《劝世良言》。24

洪火秀对这洋人的描述不清不楚,用语也不着边际。但种种迹象说明这洋人就是史蒂文斯,他刚从那趟路途最长的沿海之行回广州没几个月。1836年初春,史蒂文斯除保有“美国海员友好协会”牧师的正式头衔之外,又担任“中国传教团”牧师的新职。他的友人说“散发《圣经》和小册子”此时成了史蒂文斯最热衷的事25。史蒂文斯在中国虽然已有好几年,但他还是需要翻译,他觉得汉语实在是太难了。他不久前才写道,对学习汉语一事有两种看法,“一种看法认为不可能学通汉语;另一种看法较新,认为学汉语易如学拉丁文或希腊文。吾人不取极端,但吾人承认偏于前者”26。史蒂文斯死后,有个在广州与他很近的人写道,史蒂文斯虽“在学习汉语方面造诣颇深”,但实情是,“他的进步主要在于准确,而不以速度见长”。只有纯正的语言在这个背景下才有用。想用商人和水手的那种洋泾浜英语去传播上帝福音,几乎是不可能的。27

广州城城门雄伟,戍守兵丁身穿红黄相间的上衣,前胸后背写着大大的“勇”字,他们看似勇敢,实则懒散,贿赂也是家常便饭。史蒂文斯在广州城边上住了很久,对此当然是心知肚明28。而且,他最近从沿海之行对北方人和南方人之间的差异有所体会,他觉得北方人“多疑矜持”,相较之下,他所接触的南方人“易于结交”,还有点“痞”气29

洪火秀对那洋人身边翻译的描述也是同样含糊。我们知道,这人不可能是梁发,因为梁发因违禁散发基督教小册子一度遭官府拘捕,已在一年前离开广州。虽然广州的洋人将他保出狱,但他觉得他不能再冒身家性命之险,于是迁到较为安全的麻六甲(即马六甲)去了。梁发以前曾与屈昂一道向赶考生员散发过小册子,但那人也不是屈昂。屈昂的仇家向官府告发他,说他与洋人过从甚密,之后也被迫逃离广州藏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