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节(第28/42页)

“不要紧吧?”卫媪问说。

“现在还不要紧。”在这句令人宽慰的话以后,朱文提出警告:“但要当心,不然会得怔忡之疾。”卫媪不觉一惊,但也不无疑惑。精神恍惚、语无伦次的怔忡之疾,只有忧患过多的中年人才有,年纪轻轻的女娃儿会致此病,在她从未听说过。

缇萦自然更不信了。她倒不是像卫媪那样从情理上去研究。只因为朱文常常故作危言来吓人,他的态度使得正经话也打了折扣。

朱文是何等机警的人,一看她们的神气,就明白。这不是开玩笑的事,非要叫缇萦自己知道,才会当心保养。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越是认真地争辩,越不容易叫她相信他所说的是真话。这便怎么办呢?

幸好,卫媪给了他一个机会,“什么病都有起因。阿萦怎会有这种病的征兆?”她问。

“哼!”朱文微微冷笑。“阿媪跟她成天在一起,应该比我更明白。操心、忧虑,晚上睡不着觉,想东想西,最耗心血。”

“嗯!”卫媪点头。

“我说对了没有?”朱文迎着正抬起头来的缇萦问。

缇萦心服而口不服,“说对了又如何?”她说,“光会看病,不能下药有什么用?”

“你渺视我!”朱文针锋相对地跟她斗嘴,“我有药也不给你!”

“你有什么药?”

“跟你说了,不就等于把药给了你吗?”

话里有话,缇萦越发心痒痒地,急于先闻为快,但当着卫媪,不愿低声下气求他;念头一转,有个绝妙的办法。

“卫媪!刚才你叫我让他诊脉,我听你的话。此刻,你看他!”

“说得有理。阿文!”卫媪问道:“你刚才说有好消息,赶快说吧!这就是阿萦的药。”

朱文笑一笑,坐了下来,得意地说:“叫你们看看我的本事——”

由这句话开始,他把今天在周家的一切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自然有渲染的地方。但仅是讲事实,就连卫媪听来都笑得合不拢口。缇萦更不用说,从头到底都是浮着随时可以爆发的笑意,特别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随着朱文话中的内容而变化,喜悦、兴奋、惊异,而最叫朱文开心的是,她眼中所流露的无限佩服和感谢——到此刻,他才知道他今晚的收获是如何的珍贵!

“你所讲的都是真话?”听完了她问——但朱文和卫媪都知道,这一问并不表示她不信他所说的一切,只不过没话找话而已!

因此,朱文笑笑不答。卫媪也未开口,她得把朱文的话,先好好体会一遍。

“啊!坏了!”缇萦仰面向上,双手捧在胸前,是欢喜得不知要怎么才好的神情。

“怎么?”卫媪茫然地问。

“反而害我今天一夜都睡不着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的缇萦,与片刻以前忧思忡忡、精神恍惚的神情,大不相同。舒畅的心情,都显现在那流转的秋波、开展的双眉上,而且脸色也变得白里透红,艳光四射,把朱文的目光吸引得再也舍不得他顾。

照她的心思,最好今夜就能扑倒爹爹膝前,细诉一切。但也知道这话要说出来,必惹卫媪一顿数落,而且夜深如此,爹爹也许好梦正酣,更不便去惊扰,所以居然能够断然舍弃这个念头。

不过她元气旺盛,谈兴甚浓,朱文自然奉陪。卫媪也因为她已未曾有这样高兴的时候,不忍催她归寝,于是由得她兴之所至一会儿细问那些狱吏在绮罗丛中的丑态;一会儿拿燕支做题目,取笑朱文;一会儿又要他描摹双螺的模样,说一阵笑一阵,惹得卫媪几次呵喝,怕吵醒了别院的旅客会提出抗议。渐渐地鸡唱迭起,曙色隐隐,人也有些倦了,但未伦之时,谈的都是闲话,才想起还有许多正经事要问明白。

“明天什么时候去见爹爹?”

“应该说是今天,”朱文首先纠正她一个小小的错误,然后含糊地答道:“反正今天又不走,睡了起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