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冰冷的和平 第二十二章 1946年,柏林(第4/10页)

最后,茉黛终于止住了眼泪。“对不起,”她再一次道歉,“我没想小题大做,”她用袖子擦了擦脸,“我只希望你父亲也能看到这个孩子。太不公平了。”

艾达让母女俩吃了一惊,她背诵了《约伯记》第一章里的经文:“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耶和华的名是应当称颂的!”

卡拉不相信上帝——如果有上帝的话,纳粹集中营里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然而她却从这段经文中感受到了安慰。生命就意味着要接受一切——既包括儿女出生时的痛苦,也包括亲人离去时的悲哀。茉黛似乎也感同身受,情绪平复了不少。

卡拉慈爱地看着新生儿沃尔特。她暗暗发誓,不管前面有什么困难,她都会让他吃饱穿暖。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孩子,她会永远永远爱着他。

新生儿醒来了,卡拉又把乳房凑到他的嘴边。他满意地吸吮着,在四个女人的注视下发出“哒哒”的咂嘴声。在温暖昏暗的厨房里,一时间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议会议员的首次演讲称为“就职演说”,通常这种演讲都很乏味。演说必须顾及方方面面,说上些套话虚话,主题也不能有明显指向性。同僚和对手会对新议员表示祝贺。只要遵守了这个传统,新议员就算是融入到议会这个大家庭了。

成为议员几个月后,劳埃德·威廉姆斯才在国家保险法案的辩论中进行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演讲,这对他才是真正的挑战。

准备演讲词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两个雄辩专家的形象。外祖父大卫·威廉姆斯喜欢引用《圣经》中的词句。他在教堂里用,但在工会谈及煤矿工人的艰辛以及面对的不公正时则用得更多。在讲到矿井、矿床和埋葬矿工的坟墓时,大卫常会用到辛劳、罪恶、贪婪这几个短小精悍却寓意丰富的词。

丘吉尔也是一样,不过他具有大卫·威廉姆斯缺乏的幽默。他的宏伟长句常以令人意想不到的画面或韵味无穷的比喻作结。1926年大罢工期间,作为政府喉舌《英国公报》的总编时,他曾经这样警告过工会领导者:“你们可要想好啊,如果你们再搞一次总罢工的话,我们就再出一份《英国公报》作为回应。”劳埃德觉得演讲中就是需要这种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它们像面包里藏着的葡萄干一样让人惊喜不断。

但站起来以后,他马上就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句子突然变得不真实起来。听众们似乎也有一样的感觉,会议大厅里五六十个议员明显开起了小差。劳埃德感到一阵恐慌:他怎么能把一个意义深远的议题如此轻率地在这么多议员面前呈现出来呢?

在政府包厢的前排座位上,他看见了出任教育部长的母亲艾瑟尔和出任煤炭部长的舅舅比利。劳埃德知道,比利舅舅十三岁就下了矿井,母亲也在同一年龄当起了泰-格温的女仆。演讲不是华丽辞藻的堆积,但却事关这些人的生命。

讲了一会儿,他放下讲稿,开始自由发挥。劳埃德说,由于残疾和失业,一些工人阶级家庭常常饥寒交迫,这类家庭他曾在伦敦东区和南威尔士的矿区亲眼见到过。声音流露出了他的真实情感,有时透出几分苍凉,但他还是继续演讲下去。劳埃德感觉到议员们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演讲上来,于是他又提到了为了实现就业保险、去除失业恐慌而大声呼吁的外祖父,以及开展工人运动的先行者们。结束演讲时,议员们大声欢呼起来。

劳埃德的妻子黛西在观众席中自豪地笑着,直冲他翘大拇指。

他带着一丝满足聆听着辩论中其他人的演讲,觉得自己通过了作为议员的第一次真正的测试。

辩论结束以后,劳埃德在议院的大厅里遇见了保证本党议员投票无误的纪律委员。对劳埃德的演讲表示祝贺以后,这位纪律委员问:“你愿意成为一名政务次官吗?”

劳埃德非常激动。每个政府部长或国务大臣至少有一个政务次官。事实上,政务次官仅仅是个拎包的角色,但这个职务却是成为部长和大臣的必经之途。“我非常荣幸能担任这个职务,”劳埃德说,“谁将成为我的上司呢?”

“厄尼·贝文。”

劳埃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竟然会这么好。贝文是外交大臣,是和首相艾德礼走得最近的人。两人的出身天差地别,却是亲密无间的好友。艾德礼出身于中产阶级家庭:父亲是个律师,本人是牛津毕业生,在一战中当过军官。贝文则是个女仆的私生子,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十一岁就开始干活,建立了规模宏大的运输个人工会。他们在体形上也完全两样:艾德礼瘦削沉静,贝文又高又壮,还喜欢高声大笑。外交大臣常把首相称为“小克莱门”。尽管有这么多不同点,他们却是站在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