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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觀察的是三台星──北斗七星的第一星為魁星;其下有六星,兩兩相對,就是三台星,下應人間三公。萬安原為首輔,自是三公之位,在他去職的時候,三台星黯淡無光,他希冀著有一天晚上突然發亮,那就是復起的徵兆,不必再往西走,暫住下來,等待恩命好了。無奈自京師到湖廣,三台星始終不明,只好怏怏入川,回到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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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紀太后是你的胞妹,」郭鏞問道,「有甚麼憑據?」
「沒有。」已改名為紀父成的韋父成反詰,「請問郭公公要怎麼樣的證據?」
「家譜啊!紀氏家譜裏面就沒有你的名字。」
「紀貴、紀旺的那部家譜是假造的。」
「你憑甚麼說人家的家譜是假造的?再說,人家的家譜是假的,那麼真的又在哪裏呢?」
「根本就沒有甚麼紀氏家譜。」韋父成答說,「郭公公倒想,蠻荒地方,識字的人沒有幾個,哪裏來的家譜?」
郭鏞想想也不錯,中原詩書禮樂之家,才重譜系;蠻荒部落而有家譜似乎沒有聽說過。
「那麼,你倒自己敘敘你的先世看。」
「我的父親是土官,名叫紀先成──」
「慢著。」郭鏞打斷他的話問,「土官多得很,職位大小分好幾等,你父親是怎麼樣的土官?」
「他是個小官,大概從九品。」
「職稱叫甚麼?」
「吏目。」
「好!你再說下去。」
「大概二十年前,大藤峽的侯大狗造反,我父親身不由己,跟著他去打官兵,死在亂軍當中,一家逃散;我妹妹讓官軍帶回京城,後來聽說入宮封了妃子,還生了皇子。」
「那時你妹妹幾歲?」
「十三歲。」
「你呢?」
「十七歲。」
「你怎麼知道你妹妹封了妃子?」
「聽人說的。」
「聽誰說的?」郭墉鍥而不捨地追問。
「也是一位公公,姓陸,回廣西來上墳,跟我們談起來才知道。」
「你妹妹封了妃子,你倒不想來認親?」
「怎麼不想?陸公公勸我不要惹禍。他說萬貴妃兇得很,你一進京,親沒有認成,性命先送掉了。為此,我才改了姓韋。」
聽他說得合情合理,郭墉也有些將信將疑了,想了一下說:「那是哪一年的話?」
「起碼有十年了。」
「到底是哪一年?」郭請復又釘緊了問,「你好好想一想。」
韋父成為難了,屈著手指計算了好一會才回答:「十三年前。」
「今年是成化二十三年。十年前就是成化十三年,是不是?」
「是。」
「那麼,十三年前應該是成化十年,是不是?」
韋父成算了一下,答說:「不錯。」
「不錯?」郭鏞戟指大喝,「你大錯特錯!紀太后封淑妃是在成化十一年,你怎麼說成化十年就有人告訴你,你妹妹封了妃子?」
韋父成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地分辯:「也許我記錯一年。」
「記錯一年也不對!」郭墉說道,「成化十一年,紀太后封妃,不到一個月就死了。封妃跟去世是連著一起的事,不能光告訴你封妃,不告訴你去世。我再問你,你所說的那個陸公公叫甚麼名字?」
韋父成不敢提陸愷的名字,只說:「我記不得了。」
「你記不得,我也查得到。」郭鏞丟下一句話,「你收拾你的行李吧!」
郭鏞回去一查,又找到一個韋父成說假話的證據:土官中只有安撫司、招討司、長官司才有吏目的編制,廣西賀縣不駐此三司,那裏的土官應該是巡檢司,而不是甚麼吏目。
奉旨按問的案子有了結果,可以覆命了。不過郭鏞處事很老練,先要跟懷恩商量一下。第一是牽涉到陸愷,要不要追究?第二是如何處置韋父成?
「先不談這兩點。」懷恩答說,「我看紀貴、紀旺只怕也是『西貝貨』。」
「何以見得?」
「你看!」
懷恩拿出一道廣西巡撫的公文,說自從派工部官員到賀縣修葺紀氏先塋以後,有許多人出頭自認是紀太后的族人,請求官府照應,有的要錢,有的要房子,還有要官職的。廣西巡撫不敢得罪此輩,而應付非常為難。同時查出好些姓李的冒充姓紀。請旨應該如何辦理?
「萬歲爺怎麼說呢?」
「萬歲爺說:『寧受百欺,冀獲一是。』命廣西巡撫不要難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