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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汪太監有王威寧在,只怕會成為王振第二。」
「這是臆測之詞。」
「雖是臆測之詞,可也是前車之鑒。」萬安看著兵部尚書陳鉞問道,「陳公意下如何?」
陳鉞心想,計之善者,莫如將汪直召回京師,專管西廠;三邊交給王越。但為此事,也碰過大釘子,不敢再提,同時他亦不敢為汪直、王越說話,所以苦笑著答說:「萬閣老知道的,在這件事上頭,我以不開口為妙。」
「那麼翁公呢?」
這是指戶部尚書翁世資,此人是經濟長才,善於調度,對軍需供應,常有通權達變,不至於過於擾民的好辦法。此時見萬安問到,笑笑答說:「我不知兵。但邊防總以安靜為第一;打仗是天下第一花錢的事。」
「我之奏請以王威寧鎮延綏,著眼也就是在安靜。諸公倒想王汪兩位,是肯坐享俸祿,不求有所表現的人嗎?倘或舉兵出擊有功,請兵請餉,大舉增援,請問翁公,戶部是不是毫無困難?」
「困難總是有的,只看大小而已。」
「如何謂之大,如何謂之小?」
「小者,人不逾三萬,時不逾一載,糧餉都是隨時可以支給;如果人在五萬以上,用兵又三五年不定,那就得好好籌畫了。軍糧支應,又要看地方而定。當年征傜僮,我奏准發庫帑,就地採購,國家省費,民亦不擾,但那是因為湖廣、江西都是產米的地方,得以因地制宜;倘為三邊征討,這個辦法就用不上了。」
「這就是說,有很大的困難。」萬安緊接著翁世資的話說,「以王威寧的威望,雖在延綏,仍足以鎮撫宣大。汪太監雖不知兵,但只要守將得力,不妨優遊坐鎮,萬一有警,由延綏馳援,亦不致有誤戎機。」
由於萬安的堅持,廷議結果請如原奏,將王越調鎮延綏。汪直一失勢,便有言官覺得再次撤銷西廠的時機成熟了。
其時西廠的「當家」,是汪直的心腹,官拜錦衣衛鎮撫司的吳綬,但汪直仍能遙控,京師、大同之間,特設專差,三天一次,星馳往返,吳綬將西廠大小事務,悉皆陳報,秉承汪直的意旨辦理。因此,言官指責西廠的橫行不法,這筆賬仍舊算在汪直頭上。
這些奏章,皇帝都找袁彬、尚銘來查證,罪狀什九皆實。而就在此時,大同巡撫郭鏜上奏,說汪直與大同總兵許寧不和,一旦有事,不能和衷共濟,大同恐有失守之虞。見此光景,皇帝終於下了決斷,裁撤西廠,將汪直調為南京的御馬監,當然兵部尚書陳鉞及吳綬亦都倒楣了,一個革職、一個下獄。
在延綏的王越,得到消息,大為不安。尤其是因為凡有彈劾汪直的奏章,提到陳鉞的不過十之二三,但攻擊他的卻居八九,陳鉞革職,他的罪名必然更重。
在惴惴不安之中,得到報告,皇帝特派尚銘到延綏來宣旨,王越知道事態嚴重了,跟他的隨侍在延綏的次子王勛說:「尚銘是來抓我的,檻車上道,惹人笑罵,我不能受此羞辱。到時候,你把尚銘敷衍好了,給我留下一頓飯的辰光。」
「爹,」王勛問道,「你老人家別尋短見,凡事好商量。」
「有甚麼好商量的?你別管我的事,只照我的話做,否則就是不孝。」
王越的家規很嚴,王勛不敢作聲,只暗暗關照老僕寸步不離老父,防他自裁。
第三天尚銘到了,大堂上擺設香案,王越父子跪聽宣詔,幸而還好,王越革爵,謫居安陸;三子以功蔭得官,並皆削職為民。
謝過了恩,款待欽使,主人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客人則以汪直垮臺,西廠裁撤、東廠獨專刺事之權,因而意氣風發,酒到杯乾,賓主盡歡。
到得第二天,王越預留了一筆豐厚的程儀相送,同時有一封給懷恩的信,託尚銘轉致。不用說,給懷恩的信,不是辯冤,就是謀求復起。尚銘少不得有一番安慰。
「王公請稍安毋躁!皇上很知道你的勛績,請暫時休養一陣,將來朝廷必還有借重才力的時候。」
「李廣不侯,命也運也。」王越答說,「不過論保全河套,驅逐韃子,說老實話,環顧當代,舍我其誰?」
「是、是!」尚銘拍胸擔保,「我一到了京,一定會將王公的委屈,跟懷司禮詳詳細細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