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敢忆衡阳(1944年4月~1944年12月)(第58/74页)

通过综合分析,日军因衡阳战而死亡的总人数有可能达到15,000人(直接战死、战伤死、战病死),即使达不到这个数字,最保守的万人也已超过武汉会战后正面战场的任何一次会战中的死亡数,包括半年多以后的最后一战雪峰山会战(雪峰山会战,中国军队投入了最精锐的第74军、第18军、第100军、第73军等部队,当时大多数部队已是美式装备了,不少士兵都拎着冲锋枪作战)。

衡阳第10军的杀伤力着实令人瞠目和激赏。

因为以前的时候,在正面战场,中国士兵付出至少五六条命的代价才能搏杀一个鬼子,前提还是兵力为日军的四五倍。在衡阳,面对三倍于己的敌人,一名第10军战士牺牲时,平均下来就已消灭了两个鬼子(葛先才实现了当初向方先觉的保证),这也是战争结束后日本第11军老兵提起衡阳就不寒而栗的原因。正如其战友会在1986年方先觉去世三周年的拜祭悼词说的那样:“直到现在,原日本军人当中还传颂着衡阳战场上中国军队苦战的精神,聚会时,总是异口同声地称赞守军的勇敢和各级指挥官的出色指挥。战友会上,不说上几句赞美方将军的话就不会散会。”

此外,在正面战场,对守城这件事来说,两三天陷落是常态,而衡阳的47天实在是个奇迹。所以当年的《扫荡报》上有这样的评论:“就时间算,衡阳阻敌47天;若就消耗敌实力,挫折敌锐气算,衡阳阻敌何止47天!”

后来,葛先才从衡阳脱险,回到了重庆,何应钦见之,说:“衡阳一战打得很热闹,但好像第10军军师长没有一人殉职?”

葛先才徐徐答:“军、师长有人殉职,也打不了47天了。”

衡阳第10军大量杀伤日军,守了47天,除将士用命、战术不乱外,还在于防守阵地之奇绝。正如日本军史学家伊藤正德说的那样,衡阳城外的人工断崖,日军既难以接近,也无法攀登。此外就是手榴弹战的超水平发挥和对迫击炮的灵活运用。回过头去看,衡阳47天里,几乎囊括了当时战争中的所有场面,正如搜索营第1连连长臧肖侠说的那样,有强攻、逆袭、包围、夜袭、侧击、驰援、转进、炮战、强渡、肉搏、防空、防毒……

当然,伴随着奋勇的杀敌,也出现了最后几天的迷雾和悲剧的结局。

这种迷雾,伴随着周庆祥在几年后的国共内战中因作战不力而被蒋介石下令枪决,方先觉的长年沉默,以及葛先才在回忆录中的某些曲笔而更加浓厚。

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有不少国民政府的军队倒向日军,就连当年和张自忠并肩在临沂抗战的庞炳勋,被俘后也投降了日本人。但他们往往是杂牌军。作为中央军成建制地放下武器,在1944年夏天之前还没发生过,以至于有人说,只要外面的援军一日未死绝,方先觉就不能为自己叫冤。如果从当时衡阳还没打到真正的弹尽兵绝这一点去谈,这样的看法是没问题的,但假如仅从外面还有所谓援军这个角度来指摘方先觉,则值得商榷。正如前面说的那样,虽然解围部队有努力也有牺牲,但不能说他们担负起了自己的职责。总之衡阳保卫战是复杂的,每个历史人物在自己人生中最关键的一刻都会有此后不可复制的内心纠结,每个历史现场也都有着后人无法完全洞察的偶然。正是各种合力的推动造成历史上唯一的结果,如果仅用结果去反证原因,到头来只能漏掉太多。

衡阳陷落后,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畑俊六以汪伪政府的名义,授予诸人“先和军”军长、师长等名号。日本人也知道,想叫方先觉等人真心投降做汉奸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杀掉方先觉等人也不是什么高明的办法。日本人实际上处于一种骑虎难下的状态。这导致他们对方等人的监管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城陷后没多久,周庆祥、孙鸣玉即率先逃出衡阳。三个月后,方先觉在衡阳军统人员的策应下逃出。葛先才、容有略、饶少伟等人随后也脱险。到1944年年底,第10军将领和军官陆续逃脱,返回了重庆。服部卓四郎在《大东亚战争全史》的说法是:“通过这次衡阳会战,我军感到了中国军士气的旺盛。特别是这位方军长,成了我军的俘虏后,态度伪装得很巧妙,乘机逃走,又重返重庆军。”日军司令部之所以容忍方先觉等人出逃,除了骑虎难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在太平洋上大势已去的日本,进入了有病乱投医的状态,衡阳战事结束后的8月19日,御前会议通过了一个寻求机会跟重庆国民政府讲和的决议,方先觉、周庆祥、葛先才、容有略、饶少伟等先后逃出,有以上这个背景。当然,在二战大势如此明朗的情况下,重庆是不可能搭理东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