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敢忆衡阳(1944年4月~1944年12月)(第23/74页)

葛先才心头一疼,连叫了两声“张德山”,电话那边已经没了反应。

葛先才愣了一会儿神,打电话给团部设在萧家山后身的第30团团长陈德坒,问:“你现在告诉我张德山连据点的情况!”

陈德坒说:“正激战,白光一片!从光焰判断,敌我越来越近。我恐误伤自己人,暂时没法火力支援,但团迫击炮连正在打敌军的后续部队,超越据点发射中。”

葛先才说:“张德山连,我曾命令其放弃据点撤回,要是有官兵撤回,主阵地立即用火力掩护!”

不到半个小时,陈德坒的电话打来:“师长!枪声停了,敌人已经登上高地,张德山连官兵没有一个退回来,全部殉国了。”后来,第30团团副项世英告诉葛先才,说他亲眼遥望到张德山在白刃战中死于日军的军刀下。

张德山是河北人,行伍出身。当初葛先才做团长时,张德山是他的传令兵,因作战勇敢且善于带兵,被葛先才提拔到连长。

葛先才悲从心起,说:“陈团长!你听着,你马上叫团迫击炮连截断高地上鬼子的后路,不让他们撤走!我现在就令炮兵营轰击据点,用炮弹将上面的地皮全翻过来。张德山连阵亡官兵全部‘铁葬’,也要据点上的鬼子全部陪葬!”

攻上停兵山的鬼子,在猛烈的炮火下,一时间断肢横飞。

6月28日拂晓5时,连续的炮声猛然响起,方向是来自日军这边的。半个小时后,日军对衡阳外围阵地发起第一次总攻!这两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由此成为血海尸山。前一天晚上,周庆祥第3师一个营放弃扼守的草河北岸警戒阵地,撤回南岸主阵地并炸断草桥。当天日机炸断了衡阳西南35公里处白鹤铺铁路桥,李玉堂想要指挥黄涛第62军驰援衡阳时,就遇到了困难。

日军开始总攻后,衡阳两军态势如下:

从北经西往南:

佐久间为人第68师团志摩源吉旅团攻第3师方人杰第7团扼守易赖庙前街、青山街;

岩永汪第116师团第109联队饭岛克己大队攻同由方人杰团扼守的瓦子坪、杨林庙;

第116师团和尔基隆第120联队攻预10师朱光基第29团扼守的西禅寺前沿阵地范家庄、虎形巢、张家山;

第68师团太田贞昌旅团攻陈德坒第30团和容有略第190师残缺的一个团(重点保持在江防)扼守的机修厂、军舰高地、江西会馆、五桂岭、141高地、枫树山。

主阵地打起来后,几个方向的日军部队长同时都一筹莫展。

一道又一道障碍、直上直下的人工断崖、交叉联动的步机枪火力、精准有效的炮火和密集阵般的手榴弹,令日军举步维艰。

意欲抢在第116师团之前攻入衡阳的第68师团长佐久间为人,在上午10点刚过,将师团司令部前推300米,登上黄茶岭西北欧家町高地,随即被枫树山上的预10师第28团迫击炮连连长白天霖(中央陆军军官学校15期,安徽桐城人)发现。

白连长这一年只有24岁。

1938年初考入军校15期炮兵科。此前,在桐城家乡做老师。

1940年夏毕业后,白天霖又先后在贵州都匀炮兵学校、陆军大学西南参谋班学习。

1943年,白天霖进入第10军,出来后的第一场战斗是驰援常德之战。衡阳是他的第二战。白天霖的经历是有代表性的:在战火中,弃文从武,考入军校,毕业后或进修一段时间,或直接拿着枪上前线。多年后,白天霖在方先觉、葛先才、容有略等人的支持下,编著有《抗日圣战中的衡阳保卫战》一书,是关于衡阳一役的精细战史。

白连长通过望远镜观察日军的进攻,看到其每个士兵的一举一动,跟其步兵操典、野战教范(战争爆发后,军委会曾下发日军步兵操典,供连以上部队长研究)别无二致。看着看着,他注意到几个鬼子的身影出现七八百米外的高地上。从他们的指手画脚中,白连长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士兵,于是命令全连八门迫击炮同时开打,所有的炮弹都砸向欧家町高地。

炮弹腾空的瞬间,佐久间为人正好刚从后面登上高地,正当在他面前观察中国守军阵地的大队长转身向他敬礼时,迫击炮弹从天而降,两个人都带着钢盔,在下意识捂脑袋的同时,迅速趴在地上,但已经晚了。炮弹落地开花,从佐久间到他的参谋长再到作战参谋以及那个大队长,被一锅端。佐久间仍算幸运,背部中弹片的他,只是受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