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为明朝痴迷(第5/6页)
1946年,纽约的布鲁克林博物馆举办了一个凯茨收藏的明代家具展览。那是美国首次举办此类展览。1947年至1949年期间,凯茨曾在该馆做过一段时期的研究员。之前,美国人更热衷收藏的是与维多利亚室内装饰风格相辅相成的华丽中国雕漆,包括组合家具中的屏风、“宝座”和古董橱柜等。美国人以为,紫禁城里的居民喜欢那一类东西。凯茨可不随波逐流,他更愿意追随效仿中国知识阶层的文人雅士,钟爱那些“精致、含蓄、宜于家居,而不是宫廷摆设”的物件儿。如凯茨本人所解释,他所藏的“一系列朴素高贵家具,属于几乎不为西方所认知的东西。在西方,过度繁杂的家具流行过度。其原因既源于19世纪西方愚蠢的整体品位水准,也源于市侩商人们的既得利益”。随后的1948年,凯茨与妹妹碧翠斯合作,出版了《中国家具》一书。碧翠斯是室内装潢师,1937年至1938年,曾在北京陪伴过凯茨。《中国家具》一书中印有凯茨朋友们的一些藏品照片,包括著名的权威收藏家古斯塔夫·埃克的藏品——他本人也撰写过一本有关中国家具的著作。
但是,凯茨担心,众神会嫉妒他在中国度过的那些宁静岁月。因为他注意到,“丰腴年华过后,接踵而来的,可能是消瘦春秋”。后来,凯茨经历了许多奇怪工作:咨询、讲演,偶尔写书、写文章。尽管如此,凯茨漫长一生的下半场,最终以下旋的方式终结。中国研究员和学术研究职位在美国都消失殆尽。那时,约瑟夫·麦卡锡参议员对“中国帮手”们揪住不放。战争期间不幸在重庆工作的凯茨等人,因将中国“拱手让给红色共产党人”而备受责难。
使凯茨的困境雪上加霜的有3件事:其一,他或许是同性恋,尽管没有公开;其二,他是犹太人;其三,在20世纪50年代时,人们对与世隔绝的共产主义中国没有兴趣。凯茨在坐吃山空时卖掉了自己的房子,将所藏书籍捐给了教友派信徒,将幻灯片交由朋友保管。1954年,凯茨经历了一个“饥荒夏季”。1955年,他在帕克·贝尼特画廊拍卖了自己心爱的中国家具。凯茨哀叹道:“拍卖会人山人海。洛克菲勒先生来了,伊利安娜公主来了……有些东西流拍了,另外一些东西,则拍出了不可能的价格。我的书桌卖出了1000美元。那曾是我自己的书桌,现在已不再属于我。我身体的一部分,似乎已永远凝固了……”在另一封信中,凯茨进一步写道:“那些家具去了休斯敦之类的地方(有3件拍品目前在克利夫兰博物馆),所有小装饰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哥伦比亚大学中国图书馆的书架、柜子,阅览室或教室……真是罪该万死!而我只能坐着敲打这些文字,在一间充斥廉价家具的房屋里备受惩罚。”
“对我来说,这个季节使我学会了如何适应居无定所,无美物可享,无书籍支撑,无隐私保障的生活。没有人认为我‘有资格’成为中国人。我在中国生活岁月的代价,确实是超乎想象的高昂。”尽管如此,凯茨撰写的书仍常常成为付梓杰作。1956年,在一切回归正常后,凯茨写道:“真正重要的”是,他把自己生命中充满活力的时光,用于“复兴、发现、唤醒、还原一个伟大民族历史的一个阶段。我用了7年时间,通过阅读中国人的书籍和各种各样详细注释的善本,以及大大小小的相关文物,真实记录了中国人传统的‘日常生活’方式”。
1990年,凯茨在罗德岛米德尔顿的一家疗养院谢世,一贫如洗,被人遗忘。凯茨没有看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明代家具狂热横扫古董市场的场面,因此也避免了一场苦乐参半的体验。中国明代家具的吸引力,部分源于其材质的稀缺,许多树种已经灭绝。最受人追捧的,是一种被称为黄花梨硬木的木材制成的家具。那种“黄花梨树”属于红木,产自中国南方的海南岛。“明代家具之王”安思远是纽约亚洲艺术古董商的长老,写过一本有关中国家具的权威著作。他购买过凯茨收藏的一些家具,并在1961年纽约第七大道军械库艺术展上将其出售。“明代家具不为更多人欣赏的唯一原因,是它们的数量太少。”安思远解释说,“中国家具是装饰艺术中唯一真正的世界公民。只要你给它足够的呼吸空间,它能与任何其他风格装饰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