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为明朝痴迷(第4/6页)
后来,“马戏团”还去参观了北京附近的一座寺庙。领队仍然是普艾伦,凯茨担任助手。凯茨这样描写罗宾逊夫人:
那种帝王式气派你从未见过!爱德华·罗宾逊夫人外出如同上朝:椅子、脚夫、灯笼、跑腿人一应俱全,甚至还把一张弹簧床抬到山上,供其到达山顶后在上面打个盹儿。之后,人们又让“曼彻斯特女公爵”(在北京,人们如此称呼罗宾逊夫人)坐上恭王府的椅子(一把相当不稳固的古董椅子),再次把她抬下山。那炫富场面可真是壮观。
乔治·凯茨与溥儒在北京恭王府花园。
凯茨更喜欢与劳伦斯·史克曼和溥心畬(原名溥儒)一起去北京的花园、寺庙远足。溥儒是恭亲王的孙子、溥仪的堂兄。凯茨认为,作为画家和书法家,溥儒是20世纪中期中国最好的艺术家。溥儒擅长宋代山水画,与伟大画家、有时也是造假高手的张大千并驾齐驱。溥儒有许多外国朋友:侨居中国的美学家、有抱负的书法家哈罗德·阿克顿,史克曼,当然还包括凯茨。恭王府是一处日渐破落的王府,曾是乾隆皇帝宠臣和珅的住宅,后来被恭亲王占据,直到他1898年去世。恭亲王死后,恭王府获得了属于自己的荣耀,被描述为中国北方最伟大的城市园林。20世纪30年代,恭亲王的后裔溥儒返回恭王府居住,在那里研习文人绘画、书法(目前,恭王府及其花园已成为一座博物馆)。凯茨在自己所著书中,对溥儒的品位大加赞赏,称其是“高贵之人,生而非凡之人”的例证。阿克顿是溥儒的学生,他对溥儒挥毫泼墨,运笔自如的作画场景有如下描述:
他在一张平板长桌上作画。动笔之前已对所画场景成竹在胸。他作画不是大而全:山峦起伏,一条小道从海边蜿蜒而上,抵达一处绿荫遮掩的小村庄。在人物的周围,有悬崖、松树,波浪之上有渔舟。山峰着墨逐渐淡化,消失在远方。那是一种复杂的立轴场景,一气呵成,跃然纸上,没有可能对其进行任何修改。因为,他的每次出笔都直接而果断,要么击中,要么打偏。
凯茨在紫禁城附近居住了7年。1952年,他出版了《丰腴年华》一书,讴歌和详述自己在古都北京的日常生活。在北京大学上中文课时,凯茨身穿学者长袍,坐硬板凳,教室里面没有暖气。不上课时,他享受着自己的特权:一张进出紫禁城图书馆和档案馆的特别通行证。他是另一位外国汉学家福开森之外,唯一获此殊荣的外国人。你想在那里查阅什么?翻看18世纪乾隆皇帝时期展示北京几乎每座建筑的《京城全图》?没有问题,绝无戏言!想看18世纪复制的宋代卷轴《清明上河图》?当然可以!那幅卷轴画是如此有名,以致“为将其归为己有,某位宫廷大臣最终竟毫不犹豫地谋财害命”。
珍珠港事件发生前的1941年春天,凯茨的田园日子告一段落。那时的美国人已不可能在日本统治下继续生活下去。
那天降临时,就像外科手术开刀。第一件东西被拖进院子,转交给等候在那里的一行人……我下定决心,至少要与我的财产厮守在一起。然而,似乎有太多东西正离我而去,甚至连我的大木柜也开始吞噬我的桌子、椅子……我的地毯、毯子,我的茂盛植物、花卉,我习以为常的大量书籍,我生活其中的所有文化设施,都消失不见了……最后,我们的房屋,已变成空空如也。苦力们把那些最大箱子运往使馆区的一个仓库。那里的人们紧张兮兮,一起慢腾腾地抬起沉重箱子,把它们搬过高大门槛。此时此景,仿佛在举办一个令人感伤的葬礼。
随后,有很多人前来为凯茨送行。在火车站,他的两个男仆流下了悲痛的眼泪。凯茨写道:“从历史上代代相传的诗词中,所有中国人都知道,离别是生命中的重大悲伤时刻。”之后,送行的人们转身离去,消失不见。凯茨则在车上寻找自己的座位。
此后两年,凯茨作为古根海姆资助的研究员,把自己埋在美国国会图书馆的书堆里。他与员工交流,讲的中文超过了英文。他继续进行在北京启动的工作,撰写一篇有关北京紫禁城起源的长文,并于1943年出版。同年,凯茨重返中国。他从印度东北部城市阿萨姆飞越喜马拉雅山,也就是“驼峰”,经缅甸抵达重庆。他此行的目的,是为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前身美国战略情报局(OSS)工作。当时那个机构依附于美国大使馆。那是一次无法留下记录的任务。凯茨的工作似乎始终是为美国国会图书馆收集具有文化价值的中国文献,以及对战略情报局有价值的情报。凯茨一直在重庆工作,直到1945年3月9日重返美国,到成立于旧金山、羽毛尚未丰满的联合国担任翻译。为此,联合国秘书处设立了一个“语言研究”的工作岗位。凯茨取得的成就之一就是把《联合国宪章》翻译成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