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基辛格(第8/12页)

法:基辛格博士,那么关于越南战争您有什么要对我说的?我觉得您从来没有反对过越南战争。

基:我怎么可能反对呢?即使在过去我不处在今天的地位时……不,我从来没有反对过越南战争。

法:施莱辛格[11]说越南战争只是证明了50万美国人带着他们所有的技术战胜不了装备极差、穿着黑色睡衣的人们。这种说法您不认为有道理吗?

基:这是另外一个问题。如果说越南战争是必要的,是一场正义的战争,而不是……作这样的判断完全取决于你在国家已经卷入这场战争时所采取的立场,而且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把它从战火中拉出来。总而言之,我的作用和我们的作用就是逐步减轻美国卷入这场战争的程度,以至最后使战争结束。归根结底,历史将判断谁做了更多的努力:是那些只批评别人,自己却不做任何事的人呢,还是像我们这些努力去缩小战争,最后结束战争的人?是的,让后人去作结论。当一个国家卷入了一场战争时,只是嘴里说应该结束战争是不够的,要使战争合乎情理地结束。但是,这与主张参与这场战争是两个不同的问题。

法:但是基辛格博士,您没有看到这是一场无用的战争吗?

基: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同意。但是不要忘记我们参与这场战争的原因是为了制止北越对南越的吞并,为了使南越继续存在下去。当然,我并不是说我们的目标仅限于此……我们还有其他目的……但是今天我不是来判断越南战争是否正义,参与这场战争是否有用。我们怎么还在谈论越南?

法:对,一直在谈论越南。您是否认为这些谈判过去是,现在仍然是您的事业的一部分,甚至是您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基:是最艰难的事情,常常也是最痛苦的事情。把它说成是最艰难的事情也许不正确,更确切地说是最痛苦的事情,因为谈判从感情上把我卷了进去。与中国接近从理智上说是一件难事,但是从感情上来说并不困难,而越南的和平从感情上来说却是件难事。至于说谈判是不是我从事过的最重要的事情……不,我的目的不只是越南的和平,我的目的有三,即和谈成功、与中国接近以及与苏联建立新的关系。我对同苏联建立新关系的重视程度,可以说不亚于对同中国接近和结束越南战争这两个问题的重视。

法:您已经成功了。中国这一炮打响了,苏联这一炮也打响了,越南和平这一炮也几乎打响了。基辛格博士,我向您提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曾经向去登月球的宇宙飞行员提出过:“登过月球后你还准备做什么?作为宇宙飞行员你还能做什么?”

基:啊!他们是怎么回答您的?

法:他们不知所措,回答我说:“以后看吧……我不知道。”

基:我跟他们一样,我真不知道这以后要做什么。但是,与宇航员不同的是,我没有不知所措。在我的生活中总是有许多事情可做,我可以肯定,在我不做这个工作以后……当然我需要有一段休整的时间,一段休息的时间。担任我这种职务的人,一旦不干了,不可能马上就开始另一项工作。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我肯定会找到值得我去做的事。现在我不想去考虑这些……这会影响……我的工作。我们所处的时代是充满变革的时代,以至于连安排自己的生活都会被认为是19世纪小资产阶级的作风。

法:您会回哈佛去任教吗?

基:如果我愿意,可以回去,但很不可能,因为有更有趣的事情可做。我有那么多的经历,如果不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有意思些……那就是我自己的过错了。何况我还没有打算离开这个岗位,您知道吗,我很喜欢这个工作。

法:当然啰,权力是有诱惑力的。基辛格博士,权力对您有多大的吸引力?希望您说真心话。

基:我一定说真话。当你掌了权,而且掌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你就会把它看做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可以肯定,当我离开这个职位时,我会感到若有所失。但是,权力本身,作为一种工具,对我没有什么吸引力。每天早晨当我醒来时,我不会对自己说,我有一架专用飞机多好啊!我的家门口有一辆配备着司机的汽车等着我多好啊!谁会说这样的事情有可能发生呢?不,我对这种想法不感兴趣。即使我有这样的思想,也不会成为决定性因素。我感兴趣的是有了权力以后可能做到的事,可以建立很多辉煌的业绩。请相信……总而言之,我干这项工作不是出于追求权势。如果回顾一下我的政治经历,您会发现尼克松不在我的计划之中,在三次竞选中我都反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