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主人归来(第5/9页)

屠杀很彻底,死尸在逼仄的杀戮现场一层层堆得老高。一切结束后,尸体立即被拖过大校场,扔进了台伯河。大量尸体拥塞在河岸和桥下,“最后台伯河在蓝色的海面冲出一条血带”。7“公共别墅”里的一片狼藉很难清除。三年前,这里还进行了人口调查,完成了资料卷册的整理;如今,这里散发着刺鼻的血腥。显而易见的象征意义令人震惊:苏拉做事很少不先考虑后果。借着血洗“公共别墅”一事,苏拉戏剧性地暗示,他准备给共和国动动手术。如果人口调查是不合法的,那么,由人口调查的结果确定的地位和声望秩序也一样。共和国的古老根基动摇了,已接近崩溃的边缘。苏拉是神派来做补救的,他将不惜代价,不管流多少人的血。

迷信加上赤裸裸的武力炫耀,这正是典型的苏拉风格。没有一个元老打算愚蠢地阻止他。哪怕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也别无选择,不得不承认他的空前胜利。对苏拉来说,成功从来就是幸运儿的最好证据。这也是他贬低自己、抬高克拉苏在克里内门战斗中作用的原因。不是因为诚实,恰恰相反,他想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幸运儿,一个注定要成功的人。对此,古代的作家很迷惑,不知道该归之于虔诚还是玩世不恭。其实,两者和谐地共存于苏拉身上。之所以把自己的胜利归功于众神,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清楚的:他想把自己洗刷干净,共和国的不幸不是他造成的,虽然他是第一个进军罗马的人,虽然他引发的“战火和杀戮”8给意大利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为什么他要发掘马略的骨灰,撒进阿尼奥河(theRiverAnio)?不仅是小小的报复,它也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宣传。他曾与马略进行长期的生死搏斗,将共和国带进十分危险的境地。苏拉说,他是为了保卫共和国。只有这样,苏拉才能给抓在手中的权力编织出合法性。马略也是这样。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马略已经有些精神错乱、行事乖张,但还是很注意给第七次当选执政官披上尽管是支离破碎的合法的外衣。苏拉干得更精明些。他很清楚,他不可能给无限期担任行政官一事找到任何借口。如果他想给权力披上伪装,他得另起炉灶。

着手这件事前,苏拉首先需要确保自己的胜利。他离开了罗马,领兵进攻附近的山城普来内斯特。那是马略派的最后堡垒。还在路上时,消息便已经传来:山城投降了,马略的儿子死了。罗马没有执政官了。共和国两个首脑都毁在苏拉手中,从宪法的角度看,他的地位显得很不正常。自大的苏拉对此毫不在乎。借着敌人的鲜血,他给自己加上菲力克斯(Felix)的称号,意为“一个幸运的人”。私下里,谁都喜欢这个称号,但苏拉公开地这么说自己。他借此告诉人们,他的统治不需要聚集在“羊圈”里的选民批准。运气带给苏拉权力,运气——著名的苏拉运气——也将把共和国从废墟中解救出来。在这之前,在共和国的制度恢复之前,罗马的主人是“命运(Fortune)”。

命运的统治将是野蛮的。打倒高贵者,抬升卑微者,这是命运所爱好的事。在共和国,它也是这么干的。然而,罗马的体制虽经历了一些细微的调整,却拒绝太大的变动。希腊人的城市里常常会发生这样的事:大规模杀害政治对手,剥夺他们的财产。这不是罗马人所熟悉的做法。苏拉曾经攻略雅典,推翻一个精通这种手段的政权。现在,苏拉又拿下了罗马,打算在这里模仿他推翻的那个政权。作为希腊学校的雅典有许多出众之处,它的政治恐怖实践就很能给人以启发。

“公共别墅”的萨谟奈人遭屠杀时,死亡小组已开始在整个罗马搜寻猎物。苏拉让他们放手大干。屠杀很血腥,甚至连他已习惯杀戮的支持者也大为震惊。一个大胆的部下问苏拉,凶手们何时才会受到约束。他说,至少“给我们一个名单,告诉我们你要惩罚哪些人”。9苏拉的合作态度充满讽刺意味,真的在广场贴出一个名单,列上了马略派的所有重要人物。他们被宣判死刑,财产充公,他们的儿子和孙子不得担任公职;帮助他们的人也将被判死刑。一大批罗马的政治精英面临灭亡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