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呼罗珊大道(第6/15页)
尽管居鲁士展示了自己报复的力量,但并没有放弃帝国政策的根本。如果不再有吕底亚人,那么米底人仍被他当作令人赞扬的新政的参与者。出于这样的安排,哈尔珀格斯这位居鲁士外国侍从中最显赫、最有价值的人被派往西部统率帝国的军队。这个机会是即使他继续忠于阿斯提阿格斯也永远不会得到的,因此这位来自扎格罗什山脉的部落酋长抵达吕底亚,公开使用了“海洋大元帅”19这种惊人的头衔。他以惊人的效率在自己的官邸开始工作,为了在“苦海”20(爱琴海)的亚洲边缘尽快建立起标准,他迅速收拾了吕底亚人。沿着海岸线布满了美丽而繁荣的城镇,波斯人称当地居民为亚乌那人[2](伊奥尼亚人)。几百年来,这里的居民主要是从希腊来的移民,伊奥尼亚人和他们隔爱琴海相望的母邦同胞们一样,仍然明确坚信自己属于希腊人。他们彼此争吵不休,不能形成统一的阵线,对于哈尔珀格斯来说,这样的人如同俎上之肉一样。他将这些城市一座接一座地收入囊中。的确,他的大名对于很多伊奥尼亚人来说都是一种威胁,如果不想臣服于波斯人的统治,他们只能选择逃到海外,迁往西西里岛或者意大利半岛上。有一座城市佛士亚(Phocaea)甚至迁走了全部人口,“妇女、儿童和可以带走的财产,实际上所有的东西……只给波斯人留下一座空城”21。哈尔珀格斯给伊奥尼亚人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他要到来的回忆长久以来成为一个梦魇,即使在最私密的愉快场合中也是如此:
当冬季降临,你躺在炉火边柔软的沙发上时,
四周都是美食,一边嚼着干果一边饮着美酒,
这时你一定会问:
“你来自何方?告诉我你多大了?
当米底人来到的时候你的年龄多大?”22
不,也许应当注明“当波斯人来到的时候,你的年龄多大?”——这就是哈尔珀格斯给伊奥尼亚人留下的困惑印象,即使当他们已经臣服于这些新的统治者之后依然如此。甚至很久之后,当希腊人提到波斯人的时候,仍然称他们为“米底人”。这种混淆一点也不令人惊讶。扎格罗什山区民族的复杂情况对于一个遥远地方的人来说的确难以弄清。这些西部海滨城市意识到自己臣服于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民族,这样的事实意味着一个崭新而动荡的时代的来临。世界似乎突然急剧地缩小了,以前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人能将势力扩展到如此遥远的地方。但居鲁士不仅没有为自己的成就感到自豪,反而产生了不安和焦虑。因为所有这些胜利,以及自己想象中潜伏在身后的危险令他感到恐惧。从萨迪斯返回之后,他将注意力转向东方的地平线。如果忽略了这个方位的事务,即使是最杰出的征服者也会发现自己的功绩只不过是建立在流沙之上。在担心游牧部落的劫掠以及从伊朗高原传来的雷鸣般马蹄声的同时,没有一个帝国能够保证自己完全安全。有谁能比波斯人更了解这一点呢,因为他们自己就来自于游牧部落。
所以居鲁士亲自镇压了吕底亚的叛乱后,就踏上与埃克巴坦那相反的方向,沿着呼罗珊大道朝着东方进发。23对波斯人和米底人来说,这同样是一次回到自身历史的征途,朝着他们祖先传说中的故土前进,“水草丰美,宜牧牛羊”24,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气势宏大,原野辽阔,群山巍峨。居鲁士进军到高原之上,最终将目光瞄准了兴都库什山脉(Hindukush),它能够越过中亚的群峰看到东方太阳升起——“这永不熄灭的、如骏马一样矫健的太阳,正是它最先身披金色盛装,攀上美丽的山顶,并从那里用慈善的目光俯瞰着雅利安人的居所”25。自从很久以前波斯人离开了这片“雅利安人的居所”,这里就成了一些骄纵贵族的乐土,和他们那些住在扎格罗什山的表亲相比,这些人虽然落后但或许更加富有,并且十分好战。一旦居鲁士成功地令这些人臣服,他们将给他带来令人敬畏的巨大人力和财富资源。这片荒芜的土地绝不会失去自身混沌的特点,他们的新主人如以往一样善变,小心地将自己扮演为当地传统的继承人,任由当地贵族继续他们喧哗的行事方法,但从此以后效忠于波斯国王。这虽然松散,但是居鲁士巧妙地掌握着方向以满足自己的需要:不仅仅是军队和黄金,还有一片缓冲地带。他在这片从兴都库什山脉到咸海的巨大弧形地带中建立起许多省份,在东北方向为波斯提供了一道屏障,保护了波斯从前面对中亚草原来的入侵者敞开的最脆弱的地区。健陀罗(Gandhara)、大夏(Bactria)和粟特(Sogdiana),这些地方原来都是危机四伏、动荡不安的流血之地,如今成了波斯军事力量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