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二十三(第7/13页)

南坡兄顷来安庆,具一禀牍,备言昔官江苏并无劣声。弟历询元、长、吴、武阳、上江等县士绅,俱言南叟当日官此数处,无可訾议。惟寄谕并未饬令复奏,若遽附片剖辩,反多一重斧凿痕迹,只好批答以慰其意,得间再为疏陈一二。大抵任事之人,断不能有誉而无毁,有恩而无怨。自修者但求大闲不逾,不可因讥议而馁沈毅之气;衡人者但求一长可取,不可因微瑕而弃有用之材。苟于蛲蛲者过事苛求,则庸庸者反得幸全。鄙见如此,不知台端以为何如?人数太多,谷米太少,是此间极可虑之事,敬求大力多方疏通而维持之,并以为恳。

复刘霞仙中丞 同治三年正月初三日

去年今日曾贡一缄,嗣于五月初一日接到驿递惠缄,九月五日张镜堂编修过皖,乃得复书。苏氏兄弟相忆诗云:“三年磨我费百书”,吾二人当易之云“百年磨我费三书”耳。相去太远,近状都无所闻,但闻开府秦中,使节未行而前敌诸军败挫,汉中沦陷,旌纛暂驻巴州,待新军四集,由宁、羌节节进剿,口耳遥传,粗得梗概而已。

此间癸岁军事,无甚可喜可怖之端。伪忠王春间突犯江北,自浦口以至六安,围攻七城,意欲直窜武汉。幸处处坚守得完,贼又折而东退。乘胜收复各城,遂克九洑洲一隘。秋间因江西肃清,青阳解围,剿抚兼施,又乘胜收复七城及东坝一隘。而李少荃屡奏大捷,以十月二十五、六日克复苏州。僧邸亦以是日擒斩苗沛霖。虽鄙人未与其事,而敝处局势为之一纾,兵力亦稍裕矣。比来少荃一军东攻浙之嘉兴,西攻常州;季高一军力攻余杭,省垣亦已合围;沅甫舍弟一军围金陵十分之八,尚余神策、太平二门,实因城大兵少,难遽合围。洪首逆誓以死守,恐非仓卒可下。忠、侍、辅、堵诸酋则决计由皖南上犯江西,虽分派重兵扼守邀击,而能否不变成流贼,则存乎圣朝之福祚也。

米价奇贵,殆甚于去岁春初。已饬江达川方伯赍三万金人蜀买米,不知可得若干。下游但求有货,不敢论价。宁、羌,汉中一带,粮运艰难,百倍皖、吴。昔之诸葛木牛流马,名为智巧,实不济事,今之诸葛将何法以善之?

自九洑洲克复,江路通畅,始能兴办淮盐,略如来书之指。兹将江、楚二岸刊刻章程寄达尊览。鄙人于鹾政素无所解,盖聚敛众议为之,未知果否有裨。范云吉果为佳士,派为江西综理厘务,甫经一月,遽于腊月十三日沧逝,人琴之感,可胜唈!

窦兰泉应召入都,闻将由江涉海,取道皖中,不知何以久未见过?大旆由蜀入秦,幕中当不乏名贤。陈艺叔、黄子寿果从行否诸将可恃者几人?便中祈一示及。敝处胜友无多,而将材尤为寡乏。统辖至十余万人,求其智勇足当一面者,邈不可得。希庵长逝,正气日孤,其旧部亦乏廉耻之将,思之慨然!贱眷以十月初抵皖,大小平安,足慰廑注。

复刘印渠制军 同治三年正月初七日

自苏垣克复,苗逆伏诛,议者辄谓金陵指日可以蒇事。实则洪逆老奸巨滑,牢固不摇。伪城米粮少者久已食粥,多者尚足支年余。鄙人之愚,深虑洪逆坚持不下,而忠、侍、辅、堵诸酋冒死上窜江、皖,又成不了之局。比闯少荃常州围师屡获大捷,不日可期克复,而嘉兴逆首穷蹙,有愿献杭、嘉、湖五城之说。左帅攻杭之师,亦叠次克垒歼渠。如彼四府并下,金陵亦必无久抗之理。只望江、皖各军力扼回窜之贼,当不致别生波折。

两广及畿辅各员,来示所开亦已环宝溢目,不宜更有乏材之叹。豫省责成河北镇道,直省责成大名镇道,东省责成曹济镇道,自是直截了当。惟此六人之中,除姜国仲可恃外,其五人者是否胜此重任?是否各有素练之兵、久战之将?如托之非人,则缓急仍不可恃。

练兵大疏较之薛公原奏,实为识高而当于事理。惟将领实不易得,饷需亦无把握。尊疏奏拨之十一省,必难如期如数。直隶虽无大河要津,然如卫河、直沽及陆路繁盛市镇是否可抽办厘金?大抵军政吏治非财用充足,竞无下手之处。自王介甫以言利为正人所诟病,后之君子例避理财之名,以不言有无、不言多寡为高。实则补救时艰,断非贫穷坐困所能为力。叶水心尝谓“仁人君子,不应置理财于不讲”,良为通论。国藩素无理财之能,故抚有三省,不克游刃有余。阁下精细和厚,即理财一节,想亦能批卻导窾,本末兼该。第处多惧之地,值多口之际,未审因兴利而更增讥议否耳。至于讲求吏治即可裕饷息兵,虽属正论,究不切于事理,只可姑存其说,以备参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