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原堂论文卷上(第3/13页)

天下之势,有病大瘇,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虑无聊身虑无聊,言偶有一二牵动,遍身大抵皆痛,无聊赖也。失今不治,必为痼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已。病非徒瘇也,又苦盭。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惠王之子,亲兄之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权以逼天子。臣故日非徒病瘇也,又苦盭。可为痛哭者,此病是也!以上虑宗室诸侯地天生变,痛哭之一。

天下之势方倒县,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嫂侮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岁致金絮采缯以奉之。夷狄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县如此,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非亶倒县而已亶与但同,又类辟,且病痱。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边北边之郡,虽有长爵不轻得复,五尺以上,不轻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卧斥,远也,候,候伺也。斥候,犹今之放哨者也。将吏披介胄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可为流涕者此也。

陛下何忍以皇帝之号,为戎人诸侯?势既卑辱,而祸不息。长此安穷?进谋者率以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臣窃料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汉之匈奴,南北二千里,东西五千里,而曰不过抵汉一大县,此贾生阅历之浅也,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甚为执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典属国之官,专主外国事。后苏武尝为之。行臣之计,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惟上之令。今不猎猛兽而猎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兔,玩细娱而不图大患,非所以为安也。德可远施,威可远加,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以上涕流者二,实止言匈奴一事。

今民卖僮者,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偏诸,即牙条。今之鬼子栏干也。内之闲中。是古天子后服,所以庙而不宴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之表,薄纨之里,以偏诸偏诸,即缏子也,谓缝于衣之领缘也。美者黼绣,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贾,嘉会召客者以被墙。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节适,今庶人屋壁,得为帝服;倡优下贱,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帝之身自衣皂绨,而富民墙屋被文绣;天子之后以缘其领,庶人嬖妾缘其履:此臣所谓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饥,不可得也。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国已屈矣,盗贼直须时耳!然而献计者曰:“毋动,为大耳。”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冒上也。进计者犹曰:“毋为”,可为长太息者此也。以上俗太奢侈,冒上亡等,太息之一。

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耰钽,虑有德色言大抵有德色也。母取箕帚,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公,舅也,儿妇与舅并倨,无礼甚矣。妇姑不相说,则反唇而相稽,其慈子嗜利慈子嗜利,犹云溺爱贪利。不同禽兽者亡几耳!然并心而赴时,犹曰蹙六国兼天下,功成求得矣,终不知反廉愧之节、仁义之厚,信并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天下大败。众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壮陵衰,其乱至矣。是以大贤起之,威震海内,德从天下。曩之为秦者,今转而为汉矣,然其遗风余俗,犹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竟,而上无制度,弃礼义,捐廉耻日甚。可谓月异而岁不同矣。逐利不耳利不耳,即利否耳,虑非顾行也虑非顾行,犹云大抵不顾行之是非也。今其甚者,杀父兄矣。盗者剟寝户之帘,搴两庙之器,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矫伪者出几十万石粟,赋六百余万钱,乘传而行郡国,此其无行义之尤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至于流俗失,世坏败,反恬而不知怪,虑不动于耳目犹云大抵不动手耳目。以为是适然耳。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而不知大体。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夫人之所设,不为不立,不植则僵,不修则坏。管子曰:“礼义廉耻,是谓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使管子愚人也,则可。管子而少知治体,则是岂可不为寒心哉!秦灭四维而不张,故君臣乖乱,六亲殃戮;奸人并起,万民离叛,凡十三岁,而社稷为虚。今四维犹未备也,故奸人几幸而众心疑惑,岂如今定经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奸人无所几幸,而群众信上而不疑惑。此业一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若夫经制不定,是犹渡江河,亡维楫维所以系舟,楫所以行舟。中流而遇风波,船必覆矣。可为长太息者此也!以上四维未备,秦俗未改,太息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