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家书(第16/50页)
字谕纪泽·儿:
胡二等来,接尔安禀,字画尚未长进。尔今年十八岁,齿已渐长,而学业未见其益。陈岱云姻伯之子,号杏生者,今年入学,学院批其诗冠通场,渠系戊戌二月所生,比尔仅长一岁,以其无父无母家渐清贫,遂尔勤苦好学,少年成名。尔幸托祖父余荫,衣食丰适,宽然无虑,遂尔酣豢佚乐,不复以读书立身为事。古人云:劳则善心生,佚则淫心生。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吾虑尔之过于佚也。新妇初来,宜教之入厨作羹,勤于纺织,不宜因其为富贵子女不事操作。大、二、三诸女已能做大鞋否?三姑一嫂,每年做鞋一双寄余,各表孝敬之忧,各争针黹之工;所织之布,做成衣袜寄来,余亦得察闺门以内之勤惰也。余在军中不废学问,读书写字未甚间断,惜年老眼蒙,无甚长进。尔今未弱冠,一刻千金,切不可浪掷光阴。四年所买衡阳之田,可觅人售出,以银寄营,为归还李家款。父母存,不有私财,士庶人且然,况余身为卿大夫乎?
余癣疾复发,不似去秋之甚,李次青十七日在抚州败挫,已详寄沅甫函中,现在崇仁加意整顿,三十日获一胜仗。口粮缺乏,时有决裂之虞,深用焦灼。
尔每次安禀详陈一切,不可草率,祖父大人之起居,合家之琐事,学堂之功课,均须详载。切切此谕。
致四弟·季弟家中种蔬一事,千万不可怠忽 咸丰八年七月二十日
澄、季两弟左右:
兄于十二日到湖口曾发一信,不知何时可到?胡蔚之奉江西耆中丞之命,接我晋省,一行于十七日至湖口,余因于二十日自湖口开船入省,北风甚大,二十一日可抵章门也。杨厚庵送至南康,彭雪琴径送至省,诸君子用情之厚,罕有伦比。浙中之贼,闻已全省肃清,余到江与耆中丞商定,大约由河口入闽。
家中种蔬一事,千万不可怠忽。屋门首塘养鱼,亦有一种生机,养猪亦内政之要者。下首台上新竹,过伏天后有枯者否?此四事者,可以觇人家兴衰气象,望时时与朱见四兄熟商。
见四在我家,每年可送束修钱十六千,余在家时曾面许以如延师课读之例,但未言明数目耳。季弟生意颇好,然此后不宜再做,不宜多做,仍以看书为上。余在湖口病卧三日,近已痊愈,尚微咳嗽。癣疾久未愈,心血亦亏,甚颇焦急也。久不接九弟之信,极为悬系,见其初九日与雪琴一信,言病后元气未复,想必已痊愈矣。甲五近来目疾何如?千万好为静养。在湖口得见魏荫庭,近况尚好。余详日记中,顺问近好。兄国藩手草。
致诸弟·洗心涤虑,以求力挽家运 咸丰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澄侯、沅甫、季洪老弟左右:
十三日专吉字营勇送信至家,十七日接澄弟初二日信,十八日接澄弟初五日信,敬悉一切。三河败挫之信,初五日家中尚无确耗,且县城之内毫无所闻,亦极奇矣!
九弟于二十二日在湖口发信,至今未再接信,实深悬系。幸接希庵信,言九弟至汉口后有书与渠,且专人至桐城、三河访寻下落。余始知沅甫弟安抵汉口,而久无来信,则不解何故。岂余近日别有过失,沅弟心不以为然耶?当此初闻三河凶报、手足急难之际,即有微失,亦当将皖中各事详细示我。
今年四月,刘昌储在我家请乩。乩初到,即判曰:“贼得偃武修文,得闲字(字谜败字)。”余方讶败字不知何指,乩判曰:“为九江言之也,不可喜也。”余又讶九江初克,气机正盛,不知何所为而云。然乩又判曰:“为天下,即为曾宅言之。”由今观之,三河之挫,六弟之变,正与“不可喜也”四字相应,岂非数皆前定耶?
然祸福由天主之,喜恶由人主之。由天主者,无可如何,只得听之;由人主者,尽得一分算一分,撑得一日算一日。吾兄弟断不可不洗心涤虑,以求力挽家运。第一,贵兄弟和睦。去年兄弟不和,以致今冬三河之变。嗣后兄弟当以去年为戒。凡吾有过失,澄、沅、洪三弟各进箴规之言,余必力为惩改,三弟有过,亦当互相箴规而惩改之。第二,贵体孝道。推祖父母之爱以爱叔父,推父母之爱以爱温弟之妻妾儿女及兰、惠二家。又,父母坟域必须改葬。请沅弟做主,澄弟不可过执。第三,要实行“勤俭”二字。内间妯娌不可多事铺张。后辈诸儿须走路,不可坐轿骑马。诸女莫太懒,宜学烧茶煮菜。书、蔬、鱼、猪,一家之生气;少睡多做,一人之生气。勤者生动之气,俭者收敛之气。有此二字,家运断无不兴之理。余去年在家,未将此二字切实做工夫,至今愧恨,是以谆谆言之。余详日记中,不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