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北朝之玄学(下)(第4/8页)
无为者,非拱默之谓也。直各任其自为,则性命安矣。不得已者,非迫于威刑也,直抱道怀朴,任乎必然之极,而天下自宾也。(《庄子注疏》卷四页三十六)
“无为”即是“任乎必然之极”,“各任其自为”。《天道》“以此进为而抚世……”注云:
夫无为之体大矣;天下何所不无为哉?故主上不为冢宰之任,则伊吕静而司尹矣。冢宰不为百官之所执,则百官静而御事矣。百官不为万民之所务,则万民静而安其业矣。万民不易彼我之所能,则天下之彼我静而自得矣。故自天子以下至于庶人,下及昆虫,孰能有为而成哉?是故弥无为而弥尊也。(《庄子注疏》卷五页三十六)
《天道》“故古之人贵夫无为也”注云:
夫工人无为于刻木,而有为于用斧。主上无为于亲事,而有为于用臣。臣能亲事,主能用臣。斧能刻木,而工能用斧。各当其能,则天理自然,非有为也。……故各司其任,则上下咸得,而无为之理至矣。(《庄子注疏》卷五页三十九)
《天道》“上必无为而用天下”注云:
故对上下则君静而臣动;比古今则尧舜无为而汤武有事。然各用其性,而天机玄发,则古今上下无为,谁有为也?(《庄子注疏》卷五页四十)
以古比今,则今之事业活动为多矣。然今之事业活动,亦系因时势之必然而自然生出。今之人亦系“各用其性而天机玄发”,所以亦是无为。以上比下,亦是“各当其能”。普通所说之消极的,“开倒车”的“无为”,正《庄子注》所反对。《马蹄》“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注云:
夫善御者,将以尽其能也。尽能在于自任,而乃走作驰步,求其过能之用,故有不堪而多死焉。若乃任驽骥之力,适迟疾之分,虽则足迹接乎八荒之表,而众马之性全矣。而惑者闻任马之性,乃谓放而不乘;闻无为之风,遂云行不如卧,何其往而不返哉?斯失乎庄生之旨远矣。(《庄子注疏》卷四页十五)
《逍遥游》“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注云:
夫治之由乎不治,为之出乎无为也,取于尧而足,岂借之许由哉?若谓拱默乎山林之中,而后得称无为者,此老庄之谈所以见弃于当涂,当涂者自必于有为之域而不反者,斯之由也。(《庄子注疏》卷一页十二)
普通所谓之“返朴还淳”,亦《庄子注》所反对者。《刻意》“故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注云:
苟以不亏为纯,则虽百行同举,万变参备,乃至纯也。苟以不杂为素,则虽龙章凤姿,倩乎有非常之观,乃至素也。若不能保其自然之质,而杂乎外饰,则虽犬羊之鞹,庸得谓之纯素哉?(《庄子注疏》卷六页八)
“龙章凤姿”,皆系“自然之质”,故虽有“非常之观”,而亦为至素至朴。必杂有矫饰之物,始不为素朴,而应“返朴还淳”也。
六 【圣智】
《老子》云:“绝圣弃智,民利百倍。”(《老子》十九章)据上所引,吾人可知《庄子注》并不反对圣智。《庄子注》不反对圣智,而只反对学圣智。《马蹄》“及至圣人……”注云:
圣人者,民得性之迹耳,非所以迹也。……夫圣迹既彰,则仁义不真,而礼乐离性,徒得形表而已矣。有圣人即有斯弊,吾若是何哉?(《庄子注疏》卷四页十七)
《天道》“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注云:
当古之事,已灭于古矣。虽或传之,岂能使古在今哉?古不在今,今事已变;故绝学任性,与时变化,而后至焉。(《庄子注疏》卷五页五十六)
圣智之所以为圣智,亦系天机之自然,其“龙章凤姿”,“乃至素也”。但学之者仅能学其“迹”,学其“形表”,“形表”不真;而已往之“迹”,亦无所用于今,故反对学圣智也。
《胠箧》“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注云:
此数人者,所禀多方,故使天下跃而效之。效之则失我,我失由彼,则彼为乱主矣。夫天下之大患者,失我也。(《庄子注疏》卷四页二十九)
《胠箧》“擢乱六律……”注云:
夫声色离旷,有耳目者之所贵也。受生有分,而以所贵引之,则性命丧矣。若乃毁其所贵,弃彼任我,则聪明各全,人含其真也。(《庄子注疏》卷四页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