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侃:末代醇儒,才与天高(第5/8页)

看罢此句,生性孤傲的黄侃感到此人必定俯视一切,不易接近,于是马上打消了求见之意,掉头回府。

1907年9月19日午间,由章太炎主编的第17期《民报》出版了。由于经费困难,章太炎只能买两个烧饼坐在椅子上边啃烧饼边看报纸。这一期刊有他自撰的《国家论》、《祭徐锡麟、陈平伯、马宗汉、秋瑾文》、《秋瑾集序》和时评,还刊有笔名“运甓”(黄侃的笔名)的《专一之驱满主义》、《哀贫民》。章太炎看完后两篇,他“啊”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险些忘记了。”他要找“运甓”来谈谈。当即修书一封,遣人送给黄侃。

黄侃得到报馆通知,来到了章太炎的寓所。章太炎在同黄侃谈话时,对文章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特别赞赏其中所包含的那股子“不自由,毋宁死”的精神。那时黄侃年仅21岁,文笔犀利,热情奔放,表现出一个青年革命者反对封建压迫无所畏惧的革命气概。章太炎嘉许黄侃为天下奇才,这给黄侃以很大的鼓舞。自此以后,二人时相过从。

不久,章太炎闻黄侃将归国省亲,便对他说:“务学莫如务求师。回顾国内,能为君师者少,君乡人杨守敬治舆地非不精,察君意似不欲务此。瑞安孙诒让先生尚在,君归可往见之。”黄侃都未即答。章太炎接着说:“君如不即归,必欲得师,如仆亦可。”黄侃惊起,当即准备拜师礼品,往章太炎处,叩头称弟子。自此和章师日日相随,虚心求教。由于黄侃天资颖异,经过章太炎的授业解惑,进步很大。太炎不禁赞曰:“恒言学问进益之速,为日行千里,今汝殆一日万里也。”

辛亥革命成功后,黄侃离开恩师,回到国内,开始教书授徒,自立门户。1914年秋,黄侃到北京大学中国文学门(系)任教,主讲辞章学和中国文学史等课。他学问很好,上课时有许多同学都来听,甚至连在哲学门就读的冯友兰也来旁听。黄侃善于念诗、念文章。他讲完一篇文章或一首诗,就高声念一篇,抑扬顿挫,很是好听。以致后来他在上面念的时候,下面听讲的学生也高声附和。同学中间戏称为“黄调”。

学生都称黄侃是一个“特别教授”,在堂上对《说文解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讲,一不带原书,二不带讲稿,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口若悬河,头头是道。学生对引用的经典论据,下课以后去查书,一字不漏,一字不错,引得全班同学啧啧称羡。有一天,黄的学生为他拿皮包时发现内有许慎的《说文解字》,打开一看,那书上画得太特别了:书头蝇头小字,密密麻麻,有墨笔写的,有朱笔写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符号,全书9353字,每个字都有自己的讲法、别人的讲法,有的他肯定,有的他否定,也都记在了上面。据说,他对《说文解字》读了五次,每一次都有新的收获、新的体会。他去讲授的时候,每一次都有新的内容,同学们说:听黄先生的课,百听不厌,常听常新。

一个学生看了黄侃所读的那本《说文解字》后,对他说:“黄先生,你这批在书头上、书边上的东西,颜色各异,字又那么小,谁还认得呢?”

黄侃半开玩笑说:“我要人认得干什么呢?别人要知道了上面的内容,我就不是第一了。”

大家都哄地笑了。

据他的学生回忆,黄先生教学还有更特别的,他不是光用语言教书,而是带着感情教这个书。《说文解字》是一本很枯燥的书,要是一般地讲授知识,谁也难久坐下去、久听下去,可黄先生在讲每个字时,是带着爱憎的感情来讲的,他把自己变成书中的人。书中的人笑了,他笑了,书中的人哭了,他也哭了。所以他讲起每个字来,同学们都和老师同呼吸,和书中的字同呼吸。因此,他每次登堂讲课,听课的人非常多,不仅是本班的,还有外班的,不仅是读文科的,还有读其他科的。

不过,黄侃同这般学生只能算是泛泛之交,他们也仅得到黄学问的一些皮毛而已。要想学到黄的真本事,必须天赋极佳,同时要进行正式的拜师仪式。如果不拜师,即使你资质再好,黄侃也绝不理会。1932年春天,黄侃来到北京,学者杨树达与其是好友,就要他的侄子杨伯峻去拜师。礼节是:奉上红纸封套装十块大洋,还得向他磕个头。杨伯峻是新式青年,本不愿磕头,但是杨树达说:“季刚学问好得很,不磕头,得不了真本领。你非磕头不行。”出于无奈,杨伯峻只好去了黄侃家。他到上房之后,将红封套放到桌上,跪下去磕了一个头,表明拜师的诚心。黄侃便说:“从这时起,你是我的门生了。”他又说:“我和刘申叔,本在师友之间,若和太炎师在一起,三人无所不谈。但一谈到经学,有我在,申叔便不开口。他和太炎师能谈经学,为什么不愿和我谈呢?我猜想到了,他要我拜他为师,才肯传授经学给我,因此,在某次只有申叔师和我的时候,我便拿了拜师贽敬,向他磕头拜师。这样一来,他便把他的经学一一传授给我。太炎师的小学胜过我,至于经学,我未必不如太炎师,或者还青出于蓝。我的学问是磕头得来的,所以我收弟子,一定要他们一一行拜师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