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安妮王后(第26/30页)

“他会赢的,”克里斯托弗说。“猛地一击,别人就倒了,再也起不来了。”

“嘘,”克兰默说,“你不在这儿,孩子。克伦威尔,这边请。”

他打开房间后面一扇低矮的门。他探进头去,借着从门口射进去的半明半暗的光线,他看到一张桌子,一只凳子,凳子上面坐着一个女人,年轻,平静,正埋头看一本书。她抬起头来。“Ich bitte Sie, ich brauch eine Kerze。[16]

“克里斯托弗,给她一支蜡烛。”

他看清了她面前的书;是路德的一本小册子。“可以吗?”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了书。

他不自觉地读了起来。他的思绪随着那些字行跳跃着。她是克兰默藏匿的某个逃犯吗?他知道如果她被抓住的代价吗?他已经读了半页,大主教才慢慢地走进来,犹如一声迟来的道歉。“这女人是……?”

克兰默说,“玛格丽特。我的妻子。”

“亲爱的上帝。”他把路德的书“砰”地一声摔在桌上。“你都干什么了?在哪儿找到她的?显然是在德国。所以你才回来得这么慢。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

克兰默温顺地说,“我不由自主。”

“如果国王知道了,你知道他会怎么处置你吗?巴黎的主行刑人设计了一种机器,带有配重悬吊式的梁——要我为你画出来吗?——当异教徒被施以火刑的时候,它会把他放进火里,然后再吊起来,好让人们看到他痛苦的各个阶段。亨利现在也会要一台的。也可能他会弄一台别的装置,花四十天的时间慢慢地让你的脑袋与肩膀分家。”

年轻女人抬起头。“Mein Onkel[17]。”

“他是谁?”

她说出了一位神学家的名字,安德列亚斯•欧西安德: 纽伦堡人,路德会教友。她说,她叔叔和他的朋友们,还有她镇上的那些学者,他们认为——

“关于神父应该娶妻,夫人,也许是你们国家的信仰,可在这儿不是。克兰默博士没有提醒过你这一点吗?”

“求你了,”克兰默央求道,“告诉我她在说什么。她责怪我吗?她是不是希望自己还在国内?”

“不。不是,她说你很善良。你中什么邪了,老兄?”

“我跟你说过我有个秘密。”

你确实说过。在信纸的页边。“但是把她留在这儿,在国王的眼皮子底下?”

“我一直把她留在乡下。可是,她想看庆典,我无法拒绝。”

“她到外面的大街上去了?”

“为什么不行呢?谁也不认识她。”

没错。对城里的陌生人的保护;一位年轻女子,穿戴着漂亮的衣帽,一双眼睛藏在成千上万双眼睛中间: 你可以在森林中藏一棵独木。克兰默走近他。他伸出双手,这双此前刚刚涂过圣油的手;这双手很漂亮,手指修长,苍白的长方形手掌上纵横交错地布满了海上航行和结盟诸国的消息。“我请你到这儿来是作为我的朋友。因为我把你当作我在这个世界上的重要朋友,克伦威尔。”

那么,在友情中,他就只能把那些瘦长的手指握在自己的手里。“很好。我们会想个办法的。我们会为你妻子保密。我只是感到奇怪,你为什么不把她留在她娘家,直到我们能说服国王。”

玛格丽特望着他们,蓝色的眼睛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她站起身,把桌子从面前推开;他看到她这个动作,心里不禁一沉。因为他以前看到一位女人这样做过,是他自己的妻子,他还看到她怎样用手掌撑着桌面,让自己站起来。玛格丽特很高,她隆起的腹部刚刚露出桌面。

“天啊!”他说道。

“我希望是个女儿,”大主教说。

“大概什么时候?”他问玛格丽特。

她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他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然后用自己的手按住。与庆典活动相呼应,孩子也在跳舞: 皇家艾斯坦碧舞。这可能是一只脚;这是一只拳头。“你需要一个朋友,”他说,“需要一个女人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