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2. 最亲爱的克伦威尔(第25/33页)

事实上,相当于一个小村——差不多就像阿斯洛克顿——的人正在他们周围走动。国王不知道“单独”意味着什么。他自己有没有单独过,哪怕是在梦中?“单独”意味着诺福克没有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单独”意味着查尔斯•布兰顿不在身边——夏天时,国王有一次大发雷霆,要他走得远远的,不要踏进离宫廷五十英里以内的地方。“单独”意味着身边只有负责弓箭的卫士及其手下,只有寝宫的侍从,他们经过了严格的挑选,都是他的私交。其中两个人总是睡在他的床尾——除非是他跟王后同床共枕的时候;因此,他们已经履职好些年了。

看见亨利拉弓时,他想,我现在明白了他的王者气势。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是战争时期还是和平时期,是高兴还是苦恼,国王像普通的英国人一样,每周都喜欢练上几次;他利用自己的身高,还有手臂、肩膀、胸部经过训练的好看的肌肉,随着“啪”的一声,让箭直中靶心。接着他伸出胳膊,让人解开并换上王室的护臂;让人帮他换一张弓,并拿来备用品。有个畏畏缩缩的仆人递来一条毛巾,让他擦擦额头,等国王随手扔掉之后,再把它捡起来;有时候,碰到一两箭没有射中,英格兰国王就会气恼地弹弹手指,要上帝改变风向。

国王大声说,“我从各方面听到的建议都是,我应该认为,我的婚姻在信奉基督教的欧洲人心中已经被解除,我只要愿意就可以再娶。而且是马上。”

他没有大声回应。

“可其他人说……”一阵微风拂过,他的话被吹走,飘向了欧洲。

“我是其他人之一。”

“老天啊,”亨利说,“我都要崩溃了。你以为我的耐心能维持多久?”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您还在跟您妻子一起生活。你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在同一座王宫里,不管你们一起搬到哪儿,她总是住在王后那边,您总是在国王这边;您跟红衣主教说她是您嫂嫂而不是您妻子,但如果您今天射得不好,如果风向对您不利或者您发现泪水突然模糊了双眼,您却只能告诉凯瑟琳嫂嫂;您根本不能对安妮•博林承认您的弱点或失败。

亨利练习的时候,他在一旁观看。在亨利的邀请之下,他拿起一张弓,那些穿着金黄或紫红色丝绸衣服、三三两两地站在草地上或者靠在树上的侍从们不禁有些诧异。亨利虽然射得很准,他的动作却不像天生的弓箭手;天生的弓箭手将全身的力量都凝注在弓上。拿他跟理查德•威廉斯——也就是现在的理查德•克伦威尔——比一比。他的祖父艾普埃文是一位弓箭大师。他从没见过他,但他能肯定他的肌肉就像麻绳一般,而且从脚底往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被调动起来。观察国王时,他很高兴他的曾祖父不是传说中的弓箭手伯雷波恩,而是约克公爵理查德。他祖父是王室成员;他母亲也是王室成员;射箭时他像一位业余爱好者,可他是地地道道的国王。

国王说,你的手臂不错,眼神也不错。他不屑地说,哦,这么短的距离。他说,我们家每个星期天都有一场比赛。我们去保罗教堂听布道,接着去穆尔菲尔兹,跟同业工会的其他会员碰面,并将那些肉贩和食品杂货商一一打败,然后我们共进晚餐。我们跟葡萄酒商总是互相较劲……

亨利转向他,不假思索地说: 我哪一周跟你一块儿去怎么样?我乔装打扮一下?老百姓会喜欢的,是不是?我可以帮你射箭。国王有时该展现一下自己,你看对吗?一定很有趣,是吧?

不是太有趣,他想。他不敢百分之百地肯定,但是觉得亨利的眼中有了泪光。“我们肯定会赢的,”他说。这种话你会对小孩子说。“葡萄酒商们会气得像熊一样大吼。”

天下起了小雨,他们走到一片树丛中躲雨,一簇树叶遮住了国王的面孔。他说,安安威胁说要离开我。她说世界上有的是男人,她是在浪费自己的青春。

1530年10月的最后一周,诺福克大为惶恐:“听着。就是这个家伙,”他的大拇指朝布兰顿——他回到了宫廷,当然又回来了——粗暴地一指,“几年前,就是这个家伙,在竞技场上突然冲向国王,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亨利没有把面甲放下来,只有上帝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种事情时有发生。这位大人举起长矛——‘当啷’一声——刺向国王的头盔,长矛顿时折断——离他的眼睛只有一英寸,一英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