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三张纸牌的游戏(第5/17页)
如果让他给自己一条圣诞忠告,他会说,马上离开红衣主教,否则你会重新流落街头,去玩三张纸牌的游戏。不过,他的忠告只给予那些可能接受的人。
在奥斯丁弗莱,他们有一颗很大的金星,新年前夕总是把它挂在大厅里。整整一个星期,它闪闪发光,迎接着主显节的客人。从夏天开始,他和丽兹就会考虑三博士[3]的服装,一边留心搜集他们所看到的各种新奇的布料和新颖的饰物;然后从十月份起,丽兹就会暗地里缝缝缀缀,在头一年的长袍上添几块亮片,衬一副垫肩,加一道褶边,每年还要做几顶很别致的新帽子。而他的任务则是想好给博士们的宝盒里准备什么礼物。有一次,当礼物突然唱起歌时,有位博士惊得扔掉了盒子。
今年,谁也没有心情去挂那颗星;可他还是去看了看它,去了那个没有灯光的贮藏室。他打开那层保护着它的光泽的帆布套,确保它没有受损或褪色。会有更好的年头的,到那时,他们会把它重新挂起来;虽然他还想象不出具体是什么时候。他小心地套上护套,看到它做工这么精致,大小也正好合适,不禁感到满意。三博士的长袍被叠放在一口箱子里,里面还有为扮演绵羊的孩子们准备的羊皮。牧羊人的拐杖斜靠在一个角落里;天使的翅膀挂在一个挂钩上。他抚摸着它们。手指拿开时,已经沾上了灰尘。他把蜡烛移到安全的地方,然后从挂钩上取下翅膀,轻轻地扇动。它们发出柔和的嘶嘶声,接着,空气中有了一股淡淡的琥珀味。他把它们重新挂到钩子上;他的一只手掌从上面滑过,安抚着它们,让它们不再颤栗。他端起蜡烛,退了出来并关上房门。他掐灭蜡烛,将门锁好,然后把钥匙交给了乔安。
他对她说,“真希望我们有个小宝宝。家里已经好久没有小宝宝了。”
“别看着我呀,”乔安说。
他当然还是看着她。他说,“威廉逊近来没有对你尽义务吗?”
她说,“他的义务我不乐意。”
他走开了,一边在心里想,我不该跟她谈这个话题。
新年这天,夜幕降临之际,他坐在写字台旁;他在为红衣主教写信,有时还穿过房间走到计算板前,把计数器推来摆去。如果红衣主教正式承认自己犯了蔑视王权罪,国王似乎就会退一步饶他不死,并给他一定的自由;不过要维持他的排场,不管留给他多少钱,相对于他过去的收入而言都只是九牛一毛。约克宫已经被没收,汉普顿宫早就不属于他,而国王还在考虑怎样对富裕的温切斯特主教辖区进行征税和搜刮。
格利高里进来了。“我给您送些灯过来。乔安姨妈说,去看看你爸爸。”
格利高里坐了下来。他等待着,显得很不安,然后叹了口气。他站起身,径直走到父亲的写字台前,犹犹豫豫地站在那儿。接着,就像有人对他说了句,“找点事儿做呀,”于是他怯怯地伸出手去,整理起文件来。
他仍然埋头于自己的工作,一边抬起目光看了看儿子。自格利高里出生以来,他可能是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手,那双手让他吃了一惊: 它们不再是稚嫩的小手,而是一位绅士之子的没有劳作过的白皙的大手。格利高里在干什么?他在把文件堆成一叠。他是根据什么原则呢?他读不懂那些文件,顺序完全不对。他不是按内容分类。是按日期整理的吗?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得把这个句子写完,里面有很多重要的修饰语。他又抬头瞥了一眼,终于明白了格利高里的意图。这是一种简单至极的方法: 大纸在下面,小纸在上面。
“爸爸……”格利高里说,接着叹了口气,走到计算板前。他用食指轻轻地推动计数器。接着,他把它们拢成一堆,再一个一个地捡起来码整齐。
他终于抬起头。“那是一道算式。我不是把它们随意扔在那儿的。”
“哦,对不起,”格利高里礼貌地说。他在炉边坐下,呼吸时想尽量不搅动周围的空气。
即使是最温和的目光也能产生压力;在儿子的注视之下,他问,“怎么啦?”